不管是蛙還是魚,都是弱小的代名詞。
生活在井下的蛙,甚至連完整的世界都不曾看到過,自然可悲。
而池塘裏的魚,即便再肥再大,也終究是池塘裏的魚,是别人的口中餐。
王座上的那人,曾經對人間已經失去一切希望,隻是日複一日的留在這裏鎮壓這條路,雖說千萬年來,并沒有出過任何纰漏,但是在他心裏,也明白這樣是沒有任何用的。
可遇到顧泯之後,他那顆沉寂的心,燃起了一縷希望。
雖然隻有一縷,但是也足以讓他在這日月裏,重新燃起希望。
顧泯苦笑不已,他問了三個問題,原本以爲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但卻沒想到,在這三個問題之後,他其實得到的,還有無盡多的謎團。
如果這三個問題,是打開那道未知世界大門的鑰匙,那當他推開大門之後,便看到了更多東西,同時便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白寅告訴過他,在萬年前,這個世間到處都是天才,隻是他們隕落在了一場大戰中,那段曆史,也随着這大戰消失在時間長河裏。
而依着王座上那人的說法,隻怕在更久遠的時代裏,他們這個地方,或許就是某些強者圈養的地方。
他們圈養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些修行強者。
其實本質上,這和養豬養牛沒有區别,等着牲畜長大,然後将其帶走,隻有小的,留着來年再帶走。
想到這裏,顧泯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雖然依着王座上的那人所言,經過他們的努力,這裏已經不再是豬羊。
但依着那人如此這般絕望,便說明那圈養他們的強者,無比地強大,讓他們都很難生出對抗的心思。
所以他才一直說,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并不是什麽難事。
因爲知道之後,會很絕望。
顧泯輕聲道:“我很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不會感到絕望的。”
到了如今,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脆弱的少年,他的心志,已經十分堅定,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認爲自己會絕望。
“我在這裏太久了,有很多事情也說不清楚,我告訴你也沒什麽用,但你變得強大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很多真相。”
那人的聲音沒有之前那般漠然,變得有了些溫度,但還是充滿了無盡的無奈。
“你會不會一直熱愛你的世界?”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言語太過頹喪,那人開口問了這麽一句話。
顧泯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是會的。”
從柢山到南楚,再到如今的天下,他自然都是熱愛的。
他在這個世界成長,自然有着熱愛。
或許也還是因爲他還年輕,對一切,都充滿着熱血和朝氣。
“既然如此……”
王座上那人緩慢說道:“我便讓你再看看……”
他蓦然擡手,一道道幽藍光芒,從他的五指中生出,然後變成一條條藍色長線,迅速的朝着顧泯掠來。
湧入他的眉心。
蓦然一頓。
顧泯渾身顫栗。
一股蒼茫的氣息,湧入他的腦海裏。
……
……
山川。
河流。
一望無際的平原。
還有奔騰流淌的河水。
一切的一切,都出現在顧泯眼前。
顧泯朝着遠處看去,天幕之上,有着各種強大的氣息散發出來,每一道都血氣如淵,讓人震撼。
那是超越金阙的境界,那是強大的象征。
遠處山上,一頭大鵬展翅高飛,它的身軀極大,一經展開,遮天蔽日。
顧泯喃喃道:“這是大鵬鳥?”
“不錯。”
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顧泯轉過頭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在王座上的那人。
如今的他,一襲黑袍在身,立于顧泯身側。
不再蒼老,不再頹唐,看着意氣風發,強大的氣息在身體裏湧出,血氣如淵,隻是站在顧泯身側,顧泯便覺着壓迫感十足。
仿
佛對方隻要願意,伸手便能鎮殺自己,而身爲金阙巅峰的自己,沒有任何抗衡的能力。
短暫的失神之後,顧泯回過神來,聽着轟隆隆的聲音,才發現原來自己正在一條奔騰的大河旁。
那是一條滿是泥沙的大河,河水裏混合着被席卷帶走的泥沙,但聲勢很大,如同一條咆哮的黃龍。
顧泯從來沒有看過這樣一條河。
他很清楚,自己所處的世界,沒有這樣的河。
“你姑且可以把這裏想成數萬年之前的世間。”
那人淡然開口,“這條大河,名爲玄天。”
顧泯悚然一驚。
玄天河?!
在現存最古老的典籍裏,曾經對此有過隻言片語的記載,說是人族,便起源于玄天河畔,隻是後來無數修行者都不曾找到過那條玄天河,自然也無法辨别真僞。
但人們還是相信這個傳說的。
就像是那些已經銷聲匿迹的異獸一般,雖然大多都沒見過,但人們還是願意相信它們是切實存在的。
“我們便是起源于這裏嗎?”
顧泯不敢置信的開口,但帶着希冀,想要得到答案。
傳說畢竟是傳說,要當真看到答案,才能讓人信服。
“神話裏女祖以泥爲人,這個世上便有了第一批人,但如果我們是被創造出來的,那麽女祖又是何人?女祖又是如何起源的?”
那人搖搖頭,自嘲道:“這個問題我們也在思考,隻是沒有答案。我曾想過,人族會不會是由别的種族突變而來,但想來想去,如果設想是真的,那麽突變爲人族的種族,又是如何起源的?這是一個不會有答案的問題,我想了很多年,都想不明白。”
世上有很多沒有答案的問題,眼前這個,便是其中之一。
顧泯也沉默了,如果要去刨根問底,隻怕永遠都看不到問題的盡頭。
那人指了指天幕,那些時不時掠過的異獸,還有一道道強大的身影,平靜道:“他們強大嗎?”
顧泯點點頭。
這裏的人或者說是異獸,随便一個,放在如今世間,都可以橫推一切,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之抗衡。
他們不僅是金阙之上,應該境界比金阙之上,還要強大許多。
可是這樣的人和異獸,竟然在這裏,鋪天蓋地,到處都是。
“他們便是井上的蛙,池塘裏的大魚。”
那人神情複雜的說道:“你再想想,那圈養我們的人,又會是何等強大?”
那人說着話,便順着河岸緩慢朝着前面走去,顧泯趕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不離。
這個地方太陌生,也太危險。
但他的心神,也無比震撼。
随着他們一起向前,遠處一座巨大的城池,便漸漸映入眼簾,那是一座用石頭搭建起來的城池,但是無比廣袤,幾乎是郢都的幾十倍,城牆更是高大,至少有百丈。
站在那巨城下,顧泯渺小的像是一個蝼蟻。
“這是……”
那人沒理會他,隻是一邊朝着那座巨城而去,一邊說道:“每隔一段時間,大概是千年,便會有人從那個地方而來,帶走我們之中最強的修行者。”
那人指了指天幕。
顧泯這才注意到,原來在那邊天幕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黑洞。
“最開始,我們将其稱之爲天罰。”
那人自嘲道:“人族最開始,是愚昧的,以爲修行是逆天而行,太過強大,便會遭遇天罰,還傻傻地把那些人稱爲神使。”
這是上古的辛秘,那人沒有任何保留的,直白都告訴顧泯。
“那些所謂的神使是别的世界的修行強者?”
這本是個沒有什麽意義的問句。
那人點點頭。
“那他們爲什麽要來将他們帶走?難道是害怕我們變得強大了,威脅到他們?”
顧泯的心神稍微穩定下來,開始分析事情。
那人搖頭道:“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那個世界的事情,那人真的不知道太多,他隻知道那個世界的人,太過于強大,自己這一方,毫無還手之力。
“但即便是蝼蟻,也總會有反抗的一天。”
常年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欺淩,再軟弱的男人,也有奮起反抗的時候。
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動辄便可移山填海的強大修行者們。
于是在漫長的籌謀之後,等到那些神使來到這裏的時候,他們爆發了,聯合起了所有的強者,開啓了一場大戰。
說到這裏的時候,那人指了指天空。
那處黑洞裏湧出了好些身影,然後那巨城裏,湧出了更多的身影。
無數的光華,開始在這裏綻放,無數寶術道法,在這裏顯現。
那是當年的場景,也是他們對于命運的反抗。
顧泯默默看着,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大戰持續了很久,他們終于殺死了那些來自于天上的神使,但付出的代價,也相當慘烈。
死了很多人。
那座巨城也殘破不堪。
“人是不害怕失敗的,害怕的隻是無意義的反抗。”
那些神使死去之後,很快便有更強大的神使會來到這裏。
于是便是一直的大戰。
許多異獸,便是在那個時候滅亡的。
顧泯喃喃道:“他們那邊的強者太多,怎麽能殺得完?”
那人點頭道:“的确,他們的強者太多,我們是殺不完的,不僅殺不完,甚至于等到他們最強大的人物來到這邊,那麽我們就會毫無反抗之力。或許還要徹底毀滅我們的世界。”
那人蓦然轉頭,問道:“但這樣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卻不擔心,你知道爲什麽?”
顧泯說道:“他們既然圈養我們,那自然便是有所圖謀,自然不會趕盡殺絕。”
因爲自家豬圈裏的豬開始反抗,便把所有豬殺完?
那自然是瞎來。
畢竟豬還是有用的。
那人點頭道:“但這樣的日子,過着總是會讓人覺得提心吊膽。”
顧泯點頭,他深表贊同。
有一柄刀,始終懸在自己的脖子上,好似随時都會取了自己的性命,這樣的事情,自然會讓人感到心慌。
“後來的事情……就是有人隔斷了那個世界來到這裏的路,讓他們永遠都無法再來到這邊,但代價也極大。”
那人感慨道:“你是知道的。”
顧泯點頭道:“後來修行便隻能到金阙之上,再沒有之前那般強大。”
這裏面還有很多東西,但那人很顯然不想細說,可顧泯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顧泯說道:“但萬年前,他們還是來了。”
那便是白寅所說的那場大戰。
顧泯想起那無邊的血海,那一場大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比起上古的這場大戰,要不及很多。
那人說道:“那邊世界有太多強大的人,他們有我們想不到的手段。”
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保險的,尤其是當自己處于絕對弱小的一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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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努力,或許在那些人眼裏,都會是笑話。
“所以彼岸……”
顧泯沒有說話,便被那人揮手打斷。
“故事很多,但全部都是由旁人講給你聽的話,便沒意思了。”
那人第一次露出微笑的神情,溫聲問道:“就你現在知道的這些,會不會讓你生出絕望的心?”
顧泯搖搖頭。
他不覺着絕望。
他雖然還是井底的蛙,但絕對很想看到整個天空。
那人看着顧泯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是想在他的眼睛裏看出藏在深處的恐懼和絕望。
但沒有。
隻有無盡的希望。
那人又笑了,“原來真是個年輕人。”
顧泯沉默不語。
很多問題,又落在了彼岸。
但顧泯大概知道了些東西。
那人忽然擺擺手,“就這樣吧。”
然後他一伸手,便推了顧泯一把。
顧泯眼前一黑,仿佛墜落到了無盡深淵之中。
一切都是那麽虛幻。
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