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算計到活了千年的太史令的,自然是活得更久的甯啓帝。
太史令這一生想要做的事情,都是甯啓帝想要他做的。
顧泯有些無趣的搖搖頭,覺得可笑。
他當然不是覺得太史令可笑,而是覺得自己也很可笑。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自己也和他一樣。
自己成爲南楚皇帝,然後争奪天下,都是那人想要他做的事情,而自己也的确去做了。
自己是一枚棋子,覺得按着自己的心意過了小半輩子,但卻不是。
想到這裏,顧泯自嘲的笑了笑。
六明和尚開口說道:“陛下,像是貧僧這樣的愚蠢之人,自然是一輩子都走不出棋盤,但是陛下這般聰慧,想來是不會這般的。”
他這個時候能夠想清楚其中微末,但就說明他有可能會想清楚後面的事情。
顧泯搖頭道:“其實不用去想,事情沒那麽複雜,隻要拳頭夠大,什麽都可以解決。”
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有人算計自己,便把算計自己的殺了就是。
隻要拳頭夠大,一切無憂。
想到這裏,顧泯自嘲一笑,但轉眼間,便看到了天上的刀光。
一柄雪白的冰刀,落到了自己手中。
那是很小巧的一柄冰刀。
看着這冰刀,顧泯便知道來自北海。
之後感受到其中蘊含着的消息,顧泯臉色變了變。
然後他化作一道劍光,消失在南海。
……
……
有個少年,名叫秋天。
原本他對自己的名字還挺滿意的,直到後來他駕船出海,來到北海裏,感受着那鋪天蓋地的寒氣,便覺着自己要是叫冬天,應該會更好。
或許能夠抵禦幾分寒意。
雖說有白玉塵的氣息,但是他如今,也是冷的可怕,渾身上下,仿佛都要凍僵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朝着南邊一直遊去,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了白玉塵告訴他的那座冰島。
也看到了那座萬丈冰城。
于是他費力的朝着那邊走去,在無盡的風雪裏,他瘦小的身軀,幾乎就要倒下,但是憑借着信念,最後他還是倒下了……
不過是倒在了冰城之前。
玉藻宗的弟子們發現了他,主要還是在他身上發現了白玉塵的氣息。
要不然即便他曆經千辛萬苦,來到這裏一樣要被認爲是擅闖北海,被人斬殺。
帶到城裏之後,他很快便醒了過來。
而後便拿出了瓶子。
于是玉藻宗便傳了消息到郢都,收到消息的柳邑,又緊急将消息傳到南海。
沒要多久,顧泯便來了。再次站在這座萬丈冰城前,顧泯有些感慨,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麽,就這麽走進了萬丈冰城之中。
玉藻宗的女弟子們,都認識顧泯,如今顧泯已經是天下共主,加上他和柳邑的關系,她們不會不知道。
所以她們對這位年輕皇帝,都很尊敬。
顧泯來到秋天面前,淡然道:“說說你知道的。”
秋天不認識眼前的年輕人是誰,但是看到他身上繡着的金龍,便覺得他肯定是個不凡的人物,加上旁人對他的禮待,便小心翼翼的說起了他知道的那些事情。
顧泯很耐心的聽着,時不時提出了幾個問題。
秋天有些能回答,有些不能。
最後問完之後,顧泯又問道:“你要回去,還是就留在這裏修行。”
“我要回去修行!”
顧泯點點頭,說是等些時候,便轉身走了出去。
謝厴等在門外。
她開門見山問道:“柳邑會和你一起去嗎?”
顧泯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她太慢,如今還沒越過北境,你們去到大陸之後,幫我攔着她。”
北海這邊,因爲天衍宗主的動作不快,戰事還未怎麽開始,南楚在北海的布置,倒是也有了,不過這玉藻宗在海中,始終不便,所以顧泯要她們去到陸地上。
“宗主是柳邑的爹爹,她不會看着宗主在危難之中的。”
謝厴擔憂的說道:“我攔不住她。”
柳邑從來都不是一個性子柔弱的女子,面對這樣的女子,謝厴沒有半點辦法。
顧泯搖頭道:“你告訴她,我會将白宗主帶回來,讓她在郢都等我。”
說完這句話,顧泯不準備再說什麽。
“你們這些男子,都是這麽自信嗎?”
謝厴有些不解,但聽得出來有些惱怒的意思。
“若是你也回不來,又怎麽辦?”
顧泯挑了挑眉,搖頭道:“爲什麽我會回不來?”
他如今已經是金阙巅峰,是真正的強者。想走的話,真沒那麽容易死。
但想了想,他還是說道:“我在南海殺了很多人,很多金阙。”
謝厴有些吃驚,但還是說道:“你要小心些。”
“你一定要回來,要不然……柳邑會傷心的。”
謝厴說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但是卻隻能說這麽句話。
顧泯明白了些什麽,但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或許世上最讓人傷心的事情便是想要關心某個人,卻發現自己連關心别人的身份都沒有吧?
是啊,自己憑什麽關心别人?
謝厴在想這些的時候。
顧泯已經站在冰舟上,朝着北邊而去。
少年秋天,站在他身後,終于是感受不到寒冷。
但他看着這白茫茫一片,還是下意識的搓了搓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前的那個年輕人是誰,但一想到自己就能回到那邊,再見到自己的娘親,然後開始修行,再也不用受到人的欺負,便有些激動。
但很快他便聽到身前的年輕人問道:“成了修行者,不再受到人的欺負,但是熟知的一切都會被毀去,你還不後悔今日的選擇嗎?”
看到這個少年開始,他便隐隐明白了些什麽。
秋天咬了咬牙,“别的事情,與我何幹,隻要我和娘親能夠過得好,我和娘親能夠不被人欺負,能夠有尊嚴的活下去,一切都值得!”
顧泯沒說話,他還在想着之前的事情。
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有人安排好的,當然了,這樣的事情,即便不是人操 弄,也會有别的,那個東西,人們統稱爲命運。
有人曾說過,天底下所有人一出生,他們的命運便注定了,在冥冥之中,有一隻大手,在操 弄所有人的人生。
那便是命運。
命運是一條線,線的這頭系着自己,另外一頭便是系着天。
這是旁人的命運。
但顧泯發現,自己的命運那條線的另外一段也系着一個人。
是甯啓帝。
那位自己的先祖,就在遠處,一直操控着自己。
或許不是他操控自己,隻是他已經給自己規劃出了一條道路,他自己卻因爲許多事情,而朝着那裏走了去。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在擺布自己。
這般想來,他已經見過他了。
不算帝陵裏那次,就是在破道觀裏,那個請自己喝酒的人,就是他。
李鄉想要示警的,也是他。
自己這位老祖宗,還活着。
千年了,他還活着。
他可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千古一帝,是真正的絕世強者,千年前便這般強大,那千年後,又會變成何等樣子?
強大到極點的一個人,爲什麽又要做這些事情?
他不應該是這個世間拳頭最大的人嗎?
既然拳頭最大,難道有什麽事情,是他不能夠解決的?
顧泯想不明白那位老祖宗的想法,但隻要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做,知道他在做一個很大的事情,也就夠了。
至于最後,他們兩人會不會見面。
顧泯覺得肯定會的。
至于會不會打。
顧泯不知道。
真要打起來,自己能打得過他嗎?
自己是舉世罕見的天才,是金阙巅峰,是世上修行者裏最了不起的那些人之一。
對方呢。
對,他是千年裏,最了不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