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梁拾遺和女子劍仙在西海的遭遇,白玉塵和大應太後的北海之行,則要顯得平靜許多。
一頭白發的白玉塵和如今依舊風華絕代的大應太後,來到北海之外,踏上那片連綿的島嶼之後,最先做的,竟然是在那些海島上當了半個月的漁夫。
撒網捕魚,看起來簡單,但其實是個很考驗人的活兒,強如白玉塵這樣的人物,要是不動用修爲,也很難捕到魚。
好在這個北海之主,在之後慢慢掌握到了訣竅,很快便成了一個頗有經驗的漁夫。
但是就是在這個時候,他便不願意再繼續在海島上待着了,于是兩人繼續北上,來到了一座叫做冬境的城裏。
因爲越往北走,這邊越是嚴寒,哪怕大陸那邊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月草長莺飛,但在這裏,依然是天寒地凍。
找了一方小院住下,白玉塵在屋檐下點燃木炭,在烤火。
大應太後這些日子,一直沒有說什麽,但到了如今,也忍不住了。
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在白玉塵對面,但還沒開口,這位北海之主便已經笑着開口說道:“北戎風貌和陸地沒什麽分别,語言也是如此,他們在千萬年前,的确是被趕到這個地方來的,但這裏是否有原住民,我不知道。”
四海蠻夷都是原本生活在大陸上的族群部落,是被趕出來的,因此他們才會那麽想着回到陸地上。
當然除去這個之外,四海之外的蠻夷,都有些别的客觀原因。
比如北戎,這些連綿的海島看着廣袤,但實際上面積太小,發展千年,北戎的人口,再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早已不适合。
太過擁擠。
這樣的生活環境,讓他們早就在節制人口,但這也不是徹底的解決辦法,必須要回到陸地上,才能徹底解決。
大應太後問道:“那你來到這邊,不隻是爲了殺人?”
白玉塵點頭道:“殺人能殺多少,更何況我這會兒隐隐明白了,在這裏殺人,不是什麽正确的事情。”
說到這裏,白玉塵話鋒一轉,轉而說道:“算算日子,那個小家夥,也已經徹底平定世間了。”
大應太後輕聲笑道:“有我送出的大應氣運,再加上那麽死士,一座大應,輕而易舉便該收複,隻是除去大應之外,大祁也好對付?”
白玉塵淡然道:“梁照可稱世間枭雄,若是他的敵手并非是顧泯,而是旁人,自然還有一戰之力,可偏偏是顧泯,這個年輕人,沒有勝算。”
“兩人之間,最初時梁照還能憑借心志勝過顧泯,可到後來,便不行了。恍如爬山,梁照一直站在山頂,所以比顧泯更高,但顧泯爬山的速度太快,等到了山頂,原本就比梁照高的他,如何還能再敗?”
“這天下之争,便是他們兩人的最後一次對決,梁照隻要這次一敗,以後便再無和顧泯争鋒的機會。”
多年前,白玉塵也曾想要争奪天下,他是前朝大順王朝的亡國太子,複國之說,并非空談。
他可以說,和顧泯極爲相似,也很明白那個年輕人。
大應太後打趣道:“既然如此看好他,爲何女兒嫁人,連份嫁妝都不願意給?”
白玉塵自嘲一笑,翻了翻手掌,“兩手空空,其實想給,也是什麽都拿不出來。”
他身爲北海之主,玉藻宗宗主,看似地位崇高,但實際上他能給出的東西,除去寒鐵之外,也沒别的了。
可寒鐵,之前已經拿出去了。
如今再也沒有什麽好東西了。
大應太後擡頭看了看外面,說道:“這麽一個北戎,還不夠?”
她雖是女子,但氣魄大得很,畢竟一座王朝曾經的實際掌權人。
“你要是願意,我陪着你,把這個北戎,都送給那丫頭做嫁妝。”
大應太後這麽開口,便是準備大開殺戒了。
白玉塵搖頭道:“你真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然後他就不願意再說話了。
這位北海之主,開始撥動炭盆裏的木炭。
大應太後看着白玉塵,不知道爲什麽,就笑了起來,實際上爲什麽天底下這麽多男子,她唯獨喜歡的是眼前的這個男子,除去因爲對方足夠強大之外,還有一點,便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大應太後,竟然看不透眼前的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這種神秘感覺,才能撩撥動一個人,尤其是女子的心。
“我其實一直都在等一個人。”
白玉塵忽然開口說道:“你不知道,但這個時候,應該知道了。”
等一個人。
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值得白玉塵等。
尤其是在北海深處的北戎深處。
隻有一個人。
小院門,忽然打開,一條長達數十丈的黑毯落到門口。
白玉塵沒擡頭,大應太後反倒是擡頭去看了看。
在遠處,有個瘦削男子,緩緩而來,他一頭黑發如瀑,他鼻梁高挺,卻生了一張薄唇,至于其餘的地方,丹鳳眼,卧蟬眉。
他的容貌十分好看,但是比起白玉塵這樣的人物,也要差些。
但最爲奇特的,是他的氣質。
他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黑衣,赤着腳。
從遠處走到門前,這個男人,都很安靜,就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塑一般,無比好看,但同樣也無比的不真實。
數年前,在北海深處的那處小島上,有好些北戎的天才被顧泯和柳邑斬殺,那是北戎的天地之争,蔓延了很多年,可是這一次,所有的年輕人,都死在了那裏。
其中最可惜的,便是蕭啓和焦長空。
而這次天地之争的問題出現之後,北戎并非毫無反應,地靈一脈的掌權者,再也沒有了耐心,他發動修行者,想要統一北戎。
畢竟天衍一脈,早就衰落多年,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人,能夠阻擋他們。
可是誰都沒想到,當他們一路勢如破竹殺到天衍山的時候,那座神殿裏,走出了一個黑衣男子。
天衍宗主。
那個曾經被認爲左右不了局勢的天衍宗主,在那一日,在天衍山大開殺戒,一戰而定乾坤。
如今,天衍宗主便是這北戎共主。
他有多強大,根本沒有人知曉。
白玉塵知道。
他身爲四海之主裏的最強者,甚至還要勝過梁拾遺的強大修行者,其實在踏上北戎的土地之後,他就已經知曉,天衍宗主有多強。
這是個不弱于他的絕世強者。
換句話說,就算是放在整個大陸上,也隻有如今的白玉塵能夠對上他。
天衍宗主站在門口,白玉塵站在屋檐下,兩位絕世強者,就此相遇。
大應太後原本還在白玉塵前面,但瞬間便往身後退了一步。
因爲在這個時候開始, 兩個強者之間,便已經構築起了一道絕對強大的空間。
任何事物,在這個時候再落入這兩人之間,便要徹底被粉碎。
雖說兩人還沒真正開始交手,但是兩人的氣場,已經徹底散發出來了。
大應太後眉頭蹙起,她也是個十分強大的金阙強者,但也明白,如果自己要出現在兩人中間,幾乎刹那之間,便會重傷。
“白玉塵,多年一别,可還安好?”
沒想到,竟然是天衍宗主先開口,這位強大到了極緻的修行強者,恍惚在和故人交談,半點不覺得劍拔弩張。
白玉塵淡然道:“當初沒能殺你,我至今都有些懊悔。”
白玉塵坐鎮北海多年,殺過無數想要從北海來到陸地的修行者,甚至從西海來的,也殺過,但隻有一個人,能夠從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那人便是當年的天衍宗主。
當年白玉塵的境界遠不如這般強大,天衍宗主也是如此,仔細想來,天衍宗主當初也不是想要去陸地,不過是遊曆北海而已,恰逢碰到了白玉塵,于是兩個人,便有過一番大戰。
平手收場。
但兩人交手,打穿了無數冰山,也震碎了無數寒冰。
一戰之後,兩人再沒相遇。
直到如今。
兩個人,都成長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
在那邊,甯啓帝若是不出手,白玉塵便可說是當世第一人,在這邊,天衍宗主自從親手将地靈一脈的那個掌權者的頭顱丢到衆人身前之後,他第一人的身份,已經無需贅述。
“今天見你,你可還想殺我?”
天衍宗主緩慢開口
,聲音平淡。
白玉塵說道:“你并未帶着那麽些人來圍殺我,就真不怕死?”
天衍宗主隻要願意,自然可以驅動無數的修行強者來圍殺白玉塵,在加上他自己,自然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将這位北海之主留下來。
即便這裏還有位大應太後。
“回到陸地,縱然是族人們千萬年的想法,但我仍舊想和你公平一戰,分出勝負。”
天衍宗主緩慢開口,“隻是如今,還沒有機會。”
白玉塵問道:“缺了什麽?”
天衍宗主淡然道:“天衍戟失落在了大陸。”
那杆天衍一脈的神兵,被蕭啓帶着前往那處古戰場,最後被顧泯所得,留在了那邊。
蕭啓不知道,整個天衍一脈也不知道,其實那杆神兵,早已經認了天衍宗主爲主,有那杆神兵在手,天衍宗主才是最強。
白玉塵隐約能夠想到,那杆天衍戟,如今應該就在顧泯手中。
白玉塵淡然道:“你沒有天衍戟,我不用冰魄刀,如何不能戰?”
冰魄刀是白玉塵的佩刀,天地之間,隻此一柄,能讓他動用冰魄刀的修行者,如今世上,也唯獨隻有這一人。
“并非最強,交手又如何?”
天衍宗主就這麽站在門口,白玉塵沒請他進來,他也沒有再往裏面走,他就在門外,輕描淡寫的說出這麽句話。
“反正很快也有再交手的時候,除非你現在急着離開。”
天衍宗主直白開口,沒有掩藏什麽。
四海之外的蠻夷,聯合的勢頭已經無法被更改,北戎和其餘的地方,已經通過氣了,四海大軍,遲早便會出海,去進攻大陸。
到時候,能夠對上白玉塵的,也就是他了。
天衍宗主,是四海之外的第一強者。
而白玉塵,恰好是四海之内的第一強者。
除非白玉塵急着離開世間,前往彼岸。
要開大戰,其實對他這樣的修行強者來說,并沒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所謂的生靈塗炭,也很難讓他們有什麽動容的。
白玉塵沉默不言。
天衍宗主忽然笑了起來,“看起來你真的很想殺我。”
他明白白玉塵的心意。
有句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最親近的人,而是你的對手。
天衍宗主便是如此。
白玉塵手中凝結出一柄冰刀,寒氣在刀身上緩緩滲出,而他身後,風雪大作。
這柄刀自然不是冰魄。
天衍宗主歎了口氣,“天底下有我這麽傻的人嗎?本來調動高手圍殺你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惜,他不想這麽做。
他微微招手,不知道什麽地方,便飛來一杆大戟,落在他手中的同時,那杆大戟的戟杆就開始燃起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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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水火不相容。
水強,便能滅火。
而火強,則能勝水。
如此看來,兩個人的确是天賜的對手。
兩人同時握緊手中兵器,然後同時向前走了一步。
一座小院,徹底裂開,一道裂痕,在小院中間裂開,然後整座小院處蔓延開去,整座城,在這個時候,都要被分開成爲兩半。
所有的一切,隻是因爲這兩個人,各自向前,走了一步。
威勢卻大到了如今這地步,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而作爲這場大戰唯一的觀衆,大應太後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有句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如今的她,便是池魚。
她縱身躍起,朝着遠處飄去,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待一刻。
這裏,太過于兇險。
到了這會兒,整個冬境城,都感受到了寒意。
但下一刻,卻變成了熱意。
如此冷熱交替。
不斷變幻。
這是天地異象,但造成這異象的那兩個人,朝着對方互相走了過去。
一場大戰,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