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名山雖多,但能被修行者們記住的,卻很少。
因爲修行者們對于名山大川沒有想法,對再好的美景也沒有執念,他們的念想,大多數都在長生上,長生遙遠,落到實處的便是踏實修行,早日破境,才能離着長生更近一些。
在這麽個大部分修行者都這麽想的前提下,修行界裏,其實很少發生什麽大的争端,能夠讓引燃整座修行界的事情,也就前些年的帝陵重開。
當然,之後的西海比劍,雖然也驚動了不少人,但大部分還是劍修。
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除去這兩件事之外,哪裏還有什麽别的?
可如今紫陽山,很顯然就要變成這些年來的第三件事。
紫陽山上有個紫陽宗,這隻是南陵境内的二流小宗門,并無什麽大修行者坐鎮,因此紫陽山也不顯眼,許多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直到很多天之前,有好些請帖,從紫陽山發出去,到了各家宗門之後,紫陽山才反複被人提起。
許多宗門收到請帖的當天便決定要赴約,那卻不是因爲紫陽山三個字,而是因爲寫請帖的那個人。
寫請帖的那個人叫無缺老人。
很多人沒有聽過無缺老人的名字,但如今能夠成爲一派之長的那些修行者卻是知道。
這位無缺老人無門無派,卻天資頗高,因此早在年輕嶄露頭角之時,便有不少宗門邀請他加入,可他卻不爲所動。
而是以散修身份雲遊四海,做了好些事情,斬殺了不少爲禍世間的鬼修,後來便被人尊稱爲無缺公子,和不少宗門掌教都交好。
後來不知道爲什麽,無缺公子銷聲匿迹了很久,直到很多年之後,他再度行走世間,便成了無缺老人。
之後他做的事情,更是不少,他去過南海和霧野僧坐而論道,也見過大祁先帝,據說兩人也曾密談。
總之他在世間留下的名聲,很響亮。
無數修行者都知道。
但之後,他再度閉關修行。
便又是好些年不出現。
這次再出現,在紫陽山發出請帖,許多宗門掌教知道他當初的名聲,也應下了。
當然,最爲主要的還是他請帖中的内容,也是這些掌教們感興趣的。
這一來二去,反正齊聚紫陽山的事情便定下了。
南陵大小宗門,大部分都接到請帖,并且應允了。
隻有柢山,請帖去了不少,這裏不包括紫陽山,還包括許多别的宗門共同相邀,可都如同泥牛入海,不見回信。
早在之前便有不少宗門有些怒意,柢山如今雖然不是當初的柢山,可還真沒多強大。
若是劍庭這般,也就算了。
可卻是柢山。
所以不少人便有些生氣,要不是想着常遺真人還在,隻怕早就沖上柢山讓他們看看厲害了。
……
……
紫陽山的來名在于山石雖說看着和普通石頭一樣,但是等到烈日一照,便會變成紫色,在烈日下,通體都是紫色,分外好看,因此便有了紫陽山的名頭。
紫陽山頂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底石頭卻也和山上别處一樣,烈日一照,便要變成紫色,到時候紫光從湖底生出,看着很是好看。
紫湖旁,有一排紫竹通向遠處,而在紫竹盡頭,便是山石和紫木所建的紫陽大殿。
一身紫色道袍的紫陽真人便站在大殿前。
紫陽宗乃是道門分支,研習道法,故而紫陽真人便是一身道袍。
他是紫陽宗第三代宗主,在位已經超過了三十年。
紫陽宗底蘊不深,建立宗門也就是百年前的事情,這才堪堪傳承到第三代,和那些大宗門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這次齊聚紫陽山,明面是由他負責,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事情要從好些年前南陵成立的那個聯盟說起,當初那聯盟成立,隻是爲了不讓大祁皇帝征遣他們門下的弟子去邊境對敵,故而結成聯盟,同仇敵忾,後來大祁先帝沒有再提此事,這聯盟其實就半廢了。等到大祁先帝駕崩之後,這聯盟就完全沒用了,雖說沒說解散,但誰都心知肚明,這就和解散無異。
可等到如今南陵一亂,好些宗門掌教又想起來了這個聯盟,想要在這場亂局裏,做些什麽。
于是幾大宗門掌教一磋商,便想要召開一個大會,讓南陵的宗門都來參加,順便說說如今在南陵該如何做。
可把舉辦大會的地方放在什麽地方,卻有些爲難。
幾個宗門都想把大會舉辦的地點放在自家山門,可是對方都不同意,所以之後商談半天,才決定請無缺老人出山,以他的名義請諸多宗門掌教前往某處聚集。
這個某處,最後商議的結果便是紫陽山。
畢竟紫陽宗太小,翻不起風浪,而且紫陽山,倒也适合舉辦大會。
确定之後,紫陽宗便得到消息,還沒輪到紫陽真人生氣,畢竟這事情沒有提前通知他,好幾家宗門的厚禮就到了。
紫陽真人的怒氣,也就生生憋回去了。
沒辦法,不是他沒脾氣,實在是對方給得太多了。
看似捏着鼻子承認,實際上心裏笑開了花的紫陽真人也就不再多想,很快便讓弟子們布置好大會場地。
原本在上月初五便是商議的日子。
可是誰都沒想到,這請帖一道道往柢山去,都不見回應。
原本換做旁人,沒了也就沒了,可這位柢山掌教可是常遺真人,還是有很多人盼望着他能夠參會的。
尤其是在劍庭那位藍臨真人已經明顯争取不來的前提下,常遺真人便至關重要了。
如今的南陵,誰是實打實的第一人?
自然是常遺真人了。
曆來任何大事都是如此,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可還是得有個實力一錘定音的在。
不然一切謀劃,都會是空中樓閣,沒有意義。
隻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還真的連個回信都沒有。
紫陽真人拿着手裏的回帖,看向一側頭發花白身材矮小的老人,帶着些恭敬說道:“老前輩,回帖來了,柢山會參會。”
知道常遺真人去了北海之後,紫陽山在無缺老人的授意下,又給柢山去了信,如今得到回應,說是顧泯會來。
那位柢山的年輕掌教,這些日子在修行界的名聲也是絲毫不比常遺真人差了,現如今梁照癡心權柄,蘇宿也沒有什麽特别驚豔,而北陵那邊,除去劍府大師兄之外,好像連一個有資格和顧泯一起比較的都沒有。
因此不少人,對顧泯都很有興趣。
紫陽真人想着既然無缺老人要顧泯來參會,估計也是抱着這個想法的。
無缺老人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問道:“繁星境的掌教,好不好笑?”
紫陽真人一怔,心想自己都還是個繁星境,這有什麽可笑的?不過倒也知道問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年輕掌教,他摸不清楚無缺老人的想法,一時間沒開口。
他隻是在心裏默默想着,這麽年輕就是繁星境了,恐怕還真不好笑吧?
這麽年輕的天才,可是要被人人贊揚的。
可無缺老人又說道:“來了就行。”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朝着大殿走去,讓站在原地的紫陽真人一臉懵。
這是啥意思?
……
……
顧泯四人來到紫陽山外數百裏外的山間。
至于爲什麽是四個人,當然是除去白粥和柳邑之外,小師姐洛雪知道小師弟要下山,當然要跟着來。
往常也就算了,可是這次她的想法很是強烈,就連顧泯都無法說服她。
于是隻能帶着了。
如今已經是秋日,山中到處都是落葉,走在這些落葉上,很難發出什麽聲響。
四人緩行,但并不沉默。
“别的掌教估摸着即便是不帶個十來個弟子,也得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人從山門迎進去。可你倒好,一雙腳就這麽走?”
白粥雖然也是跟着顧泯一道,但也沒想到,顧泯前來參會,竟然一個山上弟子都沒帶。
顧泯無奈道:“柢山才有起色多久?山上的弟子們,境界太低了,帶出來徒增笑柄。”
說是這樣說,實際上顧泯心裏想的這幫人要是看到自己在這三個女子前面無能爲力的樣子,估計是要對自己心目中小師叔的形象大打折扣的。
爲了維護自己的光輝形象,所以顧泯決定,一個人都不帶。
至于爲什麽選擇步行,這個緣由就更簡單了。
小師姐境界低,自己禦劍,太慢!
至于爲什麽不能自己帶着她?
這不廢話嗎?
這一旁的兩個女子能同意?
光是看到這三個女子,其實顧泯就已經很頭疼了,一想到這還要和她們相處很久,顧泯就更頭疼了。
“反正信上的日子說是半個月後,不誤了時間就行。”
顧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白粥笑了笑,沒有說話,這種事情,肯定沒有當天趕到的,都是提前好幾天到了之後,等着那一日才對。
不過既然顧泯這麽想,她也不會多說,不讓顧泯下不來台。
于是四人就隻能慢慢趕路。
沒要多久,他們就出了山裏,來到一座城鎮裏。
紫陽山當初是舊趙國的疆域,如今舊趙重建,這座城鎮也重新成了趙國疆域。
顧泯選擇步行,也是想看看如今的南陵,這些百姓到底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日暮時分,一行四人在城裏的一家客棧歇息。
顧泯去在夜色降臨之時,來到了客棧對面的酒樓,坐在窗邊看着夜景。
雖說這時隔二十年,但這裏其實和二十年前沒有什麽變化,這是因爲大祁王朝其實本來對這個地方也不太重視,地方官員自然不會多花精力。
所以二十年過去了,這裏大多數的東西還是以前趙國的樣子。
現在好了,趙國重建,他們一下子撥亂反正,就重新成爲了趙國的臣民。
隻是這一路看來,顧泯卻沒在他們身上看到歡笑的影子。
似乎複國,并不值得高興。
顧泯搖搖頭,有些怅然。
于是舉起酒杯,喝了口酒。
“在想什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粥也來了這裏,坐在了她對面,也是看向窗外。
顧泯看了看這位崇文樓的女先生,沒急着說話,其實對方會出現,顧泯也想到了,三個女子裏,白粥看似最安靜,其實也是最明白顧泯心裏在想什麽的那個人。
她知道顧泯選擇步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來看看這個地方是怎麽回事。
顧泯自嘲一笑,“本來自己隻是個柢山的小掌教,不怎麽怎麽的,操心起來這天下大事起來了。”
白粥溫聲道:“聖人有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修行者們比匹夫不知道厲害多少,其實本就該多操心天下的事情,像是如今這般,高坐山巅,不管山下百姓死活,其實才不對。”
前面句是聖人的話,但後面的,都是白粥自己的想法。
顧泯問道:“那修行者多在山下走,就一定對百姓好嗎?”
白粥搖頭不語。
“我很小的時候聽父皇說過,修行者太過強大,卻無什麽規矩束縛,在很多時候,他們都是世俗百姓心中最害怕的東西,最開始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直到後來我去了大祁,去了鹹商城,再見了許多,就有了些想法。”
世上好多事情都是這樣,聽人說,聽人談,都沒什麽用,總歸要自己去看看,去切身經曆才行。
“大祁先帝還在的時候,崇文樓也在,其實那個時候,崇文樓做得最多的事情不是注經解文,而是看着那些修行者,不讓他們做出格的事情。”
白粥是崇文樓的女先生,說的話自然值得相信。
“如今崇文樓撤走,還未開啓戰事的時候,其實南陵的亂象就漸漸成了,梁照在内的劍庭劍修,已經漸漸對南陵的修行者們失去了管控能力了。”
白粥說道:“崔先生在前一陣子,正好走過了整個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