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在這裏感受着這股寒意,顧泯便覺得手指有些被凍僵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進入這深淵裏,會不會被凍死。
一個飛光境的劍修,被凍死在北海深處,這一定會驚動整個修行界。
可顧泯心頭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裏面或許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趕緊去看一看。
可顧泯還是在強行克制自己,因爲他很清楚,光是從現在來看,那道黑色深淵底下面,絕對會有他暫時無法應付的東西。
在那戰場裏的經曆告訴顧泯,有些事情,需要認真的想想才能做決定。
那個時候,他自己犯下的錯誤,差一點讓自己就死在了裏面,其實說得嚴苛一點,那就是他已經死在裏面了,隻是白寅訣救了他。
顧泯看着那道注定看不到盡頭的黑色深淵,神情凝重,白玉塵之前還說過些别的,他前後兩句話,其實這個時候聽來,的确會覺得有些問題。
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麽。
即便是不知道完全的真相,至少也明白這個地方,會是一個有兇險的地方。
或許這就是他留下的考驗,考驗顧泯會怎麽選擇。
“怎麽選擇?當然是保住性命最重要。”顧泯喃喃自語。
他準備起身,就要離開這裏。
可刹那間,他感覺整個北海,忽然都震動了一下!
海底搖晃了一下。
顧泯皺起眉頭,立馬便要離開這裏,可是随着這震動,這黑色深淵忽然湧現出一股強大的吸力,一股寒意迅速湧出,在刹那之間湧入顧泯的氣府,在短暫的時間裏就凍結了他的氣府,那棵劍樹在瞬間,枝葉上便挂滿了寒霜!顧泯一個踉跄,整個人就墜入了深淵裏!
進入深淵,顧泯首先感覺的便是周圍刺骨的寒意,他皺着眉頭,氣府裏的那棵劍樹一震,迅速震碎寒霜,讓氣機重新流淌起來!
顧泯整個人又充滿了力量,他在頃刻之間便要調動氣機,身形朝着這道黑色深淵最上空掠去,他不願意在這裏停留哪怕一刻鍾,因爲這裏給他一種,太過詭異的氣息了!
他要盡快離去,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就在這個時候,在深淵深處,一條粗壯的鐵鏈,由下往上,朝着顧泯襲來!
顧泯心中大駭,趕緊握住燭遊,在頃刻之間,便朝着那道鐵鏈斬去!
可猩紅的劍氣,落到鐵鏈上,卻沒能讓鐵鏈有任何破碎和避讓,隻是稍微讓那鐵鏈的速度放緩了一些。
也就是僅此而已。
一道道猩紅血氣,随着那鐵鏈湧出,席卷而來,顧泯咬牙再遞出一劍,劍氣彙聚于劍尖上,和那鐵鏈相撞,強大的氣機四散而去,将周圍的寒意暫時都驅散開來!
顧泯趁着那鐵鏈還沒有來到自己身前,手中燭遊蓦然變得極長,劍尖釘向黑色深淵的石壁上,顧泯腳尖在劍柄處一點,便要借助這力量朝着上方掠去,與此同時,他心神微動,燭遊化爲一顆珠子,朝着顧泯掠來。
經曆了這麽多,顧泯早就和燭遊珠心意相通,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切斷它們之間的聯系。
顧泯握住燭遊珠,眼看着就要掠出這道黑色深淵,可就在這個時候,在一側的石壁上,忽然轟隆隆的一聲巨響。
一隻沾滿鮮血的大手,從石壁裏伸了出來!
那隻大手上到處都是鮮血,而且在往前伸出的時候,更是帶起無盡的血氣!
無比地詭異!無比的血腥!無比的強大!
那隻大手朝着顧泯探來,一陣陣狂風在這黑色深淵裏不斷刮過,這仿佛是從地獄裏伸出的一隻手,想要将顧泯也一同抓向地獄去!
顧泯手中的燭遊再度變成長劍,劍身血紅,顧泯沒有任何猶豫,一劍便斬了出去!
黑色深淵裏,那些怪異的狂風裏,出現一道血色劍氣,無數道血色劍光在這裏掠過,最後化作了一劍,落到那隻大手的掌心!
一陣怪異的聲音傳出!
那隻大手手心被顧泯斬開一條口子,有一道鮮血灑落出來!
“哞!”
有一道怪異的巨大響聲傳出!
下一刻,那隻大手翻動,卷起強大的氣息,朝着顧泯拍下!
顧泯躲閃不及,被這一隻大手結結實實的拍中,整個人迅速變得有些昏昏沉沉,他身軀更是急速朝着黑色深淵最裏面墜落下去。
呼呼風聲在耳邊吹過,顧泯感覺越來越寒冷,他此刻已經慢慢的重新擁有了意識,但隻是覺得渾身無力,他隻能看着自己滾落下去。
沒有半點辦法。
白玉塵斬斷了他的絲帶,他此刻甚至都沒辦法再向柳邑求助,這也就是說,白玉塵也不會知道他現在的狀況。
顧泯有些無奈和無助,他看向自己手裏的燭遊,他如今,也就隻能相信自己的劍了。
他咬了咬牙,在下墜的時候,内視了一番自己的氣府,裏面的那棵劍樹和那方劍池都和尋常。
隻有那尾龍魚在不停的遊動,似乎是有些興奮。
下一刻,顧泯調動了整個氣府裏的所有劍氣,在這一刹那,那棵劍樹,忽然搖晃起來,緊接着,就有一道道的劍氣,從這裏湧出!
顧泯猛然止住下墜的勢頭,來不及去看周圍的東西,而是整個人猛然上掠,在這黑色的深淵裏,瘋狂的朝着上空而去!
很快,又有一隻大手伸出,要一把攥住顧泯!
“去你娘的!”
顧泯一聲怒喝,頃刻間便遞出好幾劍,每一劍都落到那隻大手上,片刻之後,那隻大手便已經變成血淋淋的一隻血手了。
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經露出白骨。
可那隻大手,似乎并不放棄,還要故技重施,朝着顧泯拍來。
顧泯身形閃動,腳尖在那隻大手的手背上一點,整個人這就疾馳出去!
沒要多久,顧泯很快又看到了那黑色深淵的上空的海水,可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隻大手和那鐵鏈同時朝着顧泯掠來。
很顯然,它們都想把顧泯留下來!
顧泯咬着牙,一劍蕩開那條鐵鏈,而後一劍再斬開大手,在兩者之間,掠出這道深淵。
重新回到海底!
身形落到那道深淵旁,顧泯沒有半點猶豫,禦劍便開始來時的路而去,他也不管那深淵裏的東西會不會追出來,反正他現如今,就隻是想着保住小命,什麽隐秘,什麽真相,這會兒全部都不是顧泯操心的事情了。
趕緊跑!
顧泯如今,就這麽一個想法。
再不跑就真的遲了!
一個飛光境劍修禦劍的速度有多快?
一個喪心病狂到隻想着逃命的飛光境劍修禦劍速度有多快?
如今的顧泯,恐怕在一般人眼裏,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彗星,朝着一個方向,飛快的掠去。
如果讓顧泯知道,那大手和鐵鏈都沒有離開深淵,會不會讓他覺得有些無語。
……
……
嘩啦一聲。
顧泯掠出海面,來到北海上空。
他臉色蒼白,仰頭大喊道:“去他娘的啊!”
然後就是一陣暢快的笑聲,在空中響起,久久沒有消散!
——
一身白袍的甯啓帝離開煙霞城之後,沒有朝着南方而去,而是轉道去了北方。
赤發不知道之前去了什麽地方,但這會兒也回來了,這個甯啓帝如今最爲忠實的扈從,和這位千年前的皇帝,走在一座小鎮裏。
兩人來到小鎮裏的一家書肆前,甯啓帝便自顧自走了進去,掌櫃的是個看着便有些書卷氣息的中年男子,看着一身氣态不凡的甯啓帝,掌櫃走過本來就冷清的書肆,主動笑着開口,“先生要些什麽書,神鬼志異、野史笑談、大家著作,小店倒是都有些。”
甯啓帝目光在那些書架上掃過,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話本小說呢?那種 男女情仇的,有沒有?”
聽着這話,不僅是那書肆掌櫃的,就連這邊的赤發也覺得有些奇怪,這位陛下,看什麽書都正常,可唯獨是要這東西,就讓他覺得,很不正常。
書肆掌櫃先是一怔,而後很快笑道:“有的有的,容我給先生取來。”
話是這麽說,但實際上在他聽着甯啓帝說要看這個之後,難免對他多了幾分輕視。
他原本以爲甯啓帝這打扮,怎麽都該是個飽讀詩書之輩,卻不曾想到,他居然是想看這個東西。
書肆掌櫃從書架後面不顯眼的地方搬出一個木箱子,打開之後,裏面還真是些話本小說,而且大多都是真正屬于男女的情愛故事。
而且看這些名字,也很有意思。
像是什麽奪命書生心頭歡喜,還有什麽亡國公主的夢……
看得赤發嘴角一陣抽搐。
甯啓帝還挺有興趣的撿起一本來,瞥了幾眼,看起來還津津有味。
之後他更是挑了好幾本拿在手裏,真有所謂的道貌岸然的樣子。
拿過了這些書之後,甯啓帝這才在書架上掃過,又挑了幾本野史,才算作罷。
最後付錢的事情,自然還是讓赤發去做。
買完這些書之後,甯啓帝踏出書肆,有些高興。
“大應南下已經成了定局,初期大祁肯定沒辦法抵擋住,不過朕不會讓那座王朝這麽快覆滅的。”
甯啓帝忽然開口,談及的便是如今的局勢。
數日前,他已經知會了那位大應太後,後者更是連夜就已經通知了兵部,如今兵部那邊已經做出了反應,調令已經離開了煙霞城,他們這一次啓用的是沙場老将姚啓,那個老将軍不是什麽名将,但是出了名的沉穩,不會因爲貪功冒進,而導緻發生什麽大事。
當然了,從現在到最終開戰,最後也還需要些時日。
不過整個局勢,都在甯啓帝的安排下,有條不紊的進行。
赤發不明白,甯啓帝做這些的目的是什麽。
他理應對這個世間沒什麽想法了才是。
“朕對這個世間,也很失望。”
甯啓帝微笑道:“這當然隻是個理由,你信不信,朕都不會去管,但朕從始至終要的都不是這個天下,這一點肯定是真的,前幾日我在煙霞城和那女子談了些東西,那個時候朕告訴她,這梁照都能坐擁半個天下,朕的血脈不能?”
“即便你覺得這個理由不行,那麽換一個?比如朕後人所建立的南楚被大祁所滅,朕要覆滅大祁,合情合理?”
赤發雖然覺得這兩個理由都不算是什麽理由,可也沒有找出什麽合适的理由,他眼前的這位皇帝陛下,千年前就是這樣,千年之後,想要他有多少改變,其實也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了。
記憶之中,赤發還有幾樁關于甯啓帝的事情,都能說明伴君如伴虎這幾個字。
在從帝陵離開之後,這位皇帝陛下,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了,赤發早已經猜不到他最終的目的了。
“赤發,朕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
赤發一怔,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緩緩點頭,他的确是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
作爲一個金阙境的修行者,活一千多年其實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金阙境的修行者,若是保養得當,身上沒有什麽暗傷,活個幾百年是沒有問題的,那些金阙境中的佼佼者,能活到九百年,便已經是個極長的數字,但很少有活過一千年的。
那是個關卡,似乎是天地之間,爲金阙境的修行強者設定的關卡,而且在生命的後期,如果還沒能有所精進,那麽血氣便會漸漸幹涸,到時候就隻有一個金阙強者的皮,而沒有内裏了。
赤發不是人,他是異獸,異獸的生命力本來就要比人類更長,他即便沒有修行,也能活上幾百年,如今開始修行,又到了金阙境,活上個一千多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活過了一千年,還能活過兩千年嗎?”
甯啓帝感慨道:“就像是朕一樣,長生之說,虛無缥缈,即便朕如今是金阙之上,也不能永世存在下去。”
“臣不明白。”
赤發一臉疑惑,他根本不清楚,甯啓帝這些話的意思。
“人生天地間,總要留下些什麽,被曆代人都記住,那麽自己算不算一直活着呢?”
赤發很認真的說道:“可是陛下早已經被所有人記住了。”
如今這世間,大多數修行者,都記得千年前有過一位絕世強者,那是一座王朝的締造者,也是一個千年最強的修行者。
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赤發在這樣問自己。
恐怕世上所有人,有如此成就,便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可對于甯啓帝來說,這樣還不夠嗎?
甯啓帝笑了笑,夠嗎?
他這樣問自己?
他在修行界的眼裏,那自然是千年的第一強者,但是在修行者之外的百姓心裏呢,當年大甯鐵騎踏遍數國,無數人妻離子散,國破家亡,那些死在大甯鐵騎下的百姓,不恨他?
那些活着的遺民不恨他?
恐怕除了甯國的民衆,大部分都會當他是一個暴君。
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甯啓帝看着那晦暗的天空,神情淡然。
甯啓帝直接問道:“赤發,你覺得在重兵壓境下的大祁會發生什麽變化?”
赤發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說道:“梁照坐上皇位,本來就是靠劍庭和當初他自己雷厲風行,雖然坐上了皇位,但想來,肯定會有不少人對他不服,大祁如今安穩還好,一旦外部有了壓力,想來一座王朝,都還是要面臨着分崩離析的可能。”
大祁王朝,無數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在這麽個情況下,梁照本來就是被他們承認的帝王,是依靠天時地利與人和,但平靜的湖面下,是有無數的暗流湧動。
可以預見的是,之後的戰争膠着起來,不過最後大祁能不能保住,但梁照的皇帝寶座,估計都保不住。
“亂世之中,總會出那麽些英雄。”
甯啓帝問道:“那個小家夥算是有可能成爲英雄嗎?”
赤發仔細想了想,最後才給出結論,“謹慎有餘,野心欠缺,陛下若是真想把天下交到他手裏,也得想想怎麽拉他入局。”
顧泯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這些日子也算是觀察不少時間了。
知道得很清楚。
甯啓帝感慨道:“枭雄和英雄,唯一的區别就是英雄容易死。”
赤發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沒有急着說話。
“離開帝陵之後,咱們還沒有見過他,這會兒天氣不錯,去見見吧。”
……
……
離開帝陵之後,甯啓帝和顧泯的行程,其實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但是兩個人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面。
甯啓帝在很多地方都看過自己的這個唯一的後人,但顧泯卻一點都不清楚。
那麽今天,兩人總算是要見上一面了嗎?
……
……
顧泯終于離開了北海,離開了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
自在的禦劍而行,欣賞着沿途風光,兩邊的流雲,也被他多看了幾眼,一邊禦劍顧泯一邊想着這些日子自己的所得。
來到北海之前,他不過是個才入飛光境的劍修,但就已經經曆了前後三場惡戰,不管是梁照還是江潮,亦或是那個海外蠻夷,這三個人對顧泯的考驗都不小。
這也算是打磨了他自己。
而後到了北海,進入那座戰場,前後他和柳邑兩人和整整二十個年輕天才的厮殺,那才是最刺激的。
殺了這麽多人,最後還差點死去,但得到的東西也不少,顧泯如今,已經走到了飛光境的巅峰。
說起來,這從進入飛光境到現在,也才數年。
這麽快就已經看到了繁星境的門檻,這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的修行速度,太快了……
這萬年來的世間,或許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可以和他的修行速度比較,若是不知道那些萬年前的辛秘,顧泯估計就真的會有些飄飄然,但是他知道,萬年前,那些如他一般的天才,也是多如牛毛。
他還需要再努力。
隻有努力,才能有可能趕上前輩的腳步!
況且他最終的去處,就是彼岸。
“百年……不,五十年之内,我能走到金阙盡頭嗎?”
那顆叫做野心的種子,已經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随即顧泯又自嘲道:“要腳踏實地,不能好高骛遠。”
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這次回到柢山,就要閉關,而後沖擊繁星境界。
打定主意,顧泯開心許多。
他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酒,有些舒服的砸了咂嘴。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
……
黃昏的時候,落到地面一處山林裏,顧泯也不知道這是北陵的什麽地方,隻是覺着禦劍累了,就想着步行一番。
一邊走,看着兩旁的樹木,顧泯心情大好。
走過一段路,他看見前方有一座小道觀,便停下腳步。
深山之中,有一座道觀,這不得不讓顧泯想起在舊南楚國境裏的那座道觀,那裏面可是有些吃人的道士。
眼前這座,理應沒這麽多事情吧?
來到道觀門口,顧泯發現門是虛掩的。
他推門而入。
正好看到道觀裏面的空地上,有個白袍男人坐在一張竹椅上,正在低頭翻看着一本書。
顧泯止住腳步,就要開口,畢竟自己是貿然進入這裏,理應給主人家打個招呼。
可他還沒開口,那個白袍男人就收好了書,站起來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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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爲:滿天神佛一劍誅之的小夥伴,獲得仙朝同款馬克杯一個,請到讀者群聯系我,填寫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