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中,都有主人。
那是四位修爲通天的修行者,被世人稱作四海之主。
四海之主不世襲,不傳承,想要成爲四海之主之一,唯一的辦法,就是擊敗或者斬殺上代四海之主。
然後便可以成爲新的四海之主。
就像是前些年梁拾遺勝過女子劍仙一般。
如今的西海之主,便是梁拾遺。
這四位強大的修行者,各自占據一片海域,并不一定會有交情,但這四位,一定會代表着強大兩個字。
如今的四海之主裏,最年輕的那位是東海之主孟秋池,他是個讀書人,當年曾被譽爲下一代的三公之一,可是不知道爲何,偏偏就離開了鹹商城,去了東海,建立起了觀海樓。
不過孟秋池的确天資出衆,能夠成爲最年輕的四海之主,便可見一斑。
最年老的那位是南海的霧野僧,他曾是大應王朝的宮廷樂師,和當年那位大應皇帝相交莫逆,之後被刺瞎雙眼,他投井身亡,卻沒能徹底魂飛魄散,反倒是成爲了鬼修,而後他來到南海,建立了霧野寺,算是爲那些善良的鬼修提供了一個庇護之所。
而後女子劍仙坐擁西海,一人一劍,百年之間,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劍修能夠勝過她,以女子劍修的身份奪得劍道魁首,已經足以被記錄在青史裏了。
雖然如今她落敗,但威名不減。
戰勝了女子劍仙的梁拾遺是新的西海之主,他并不是出自什麽名門大宗,天資也說不上絕頂,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最後還是做成了這百年來,所有劍修都沒能做成的事情。
至于北海的白玉塵,是這四人之中,最爲神秘的一個。
他是大順王朝的末代太子,大順王朝被大應王朝滅國之後,這位大順太子被人以秘法冰封,停止生長,被帶入了北海的冰山雪海裏。
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破冰而出,開始修行,因爲那秘法冰封的緣故,白玉塵早生華發。
如今一直是一頭白發。
而後他擊敗上任北海之主,成爲了新的北海之主,在這之後,他深居簡出,除去每隔一段時間會出現在大應王朝的都城之外,幾乎并不在世間走動。
至于北海裏,向來都沒有外人膽敢踏入。
因爲白玉塵不許。
顧泯默默想着這些世間流傳的事情,但其實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白玉塵是前朝太子,也不知道他一頭白發的緣故。
顧泯之所以知道,也是之前去南海,霧野僧告知的。
因爲霧野僧和大應王朝有舊,所以白玉塵每次出現在大應都城,霧野僧幾乎都要出現阻攔。
早些年,當然是霧野僧占據上風,可後面這些年,随着白玉塵越來越強大,霧野僧逐漸不敵對方。
或許再過些年,白玉塵再入大應都城,便能來去自如了。
……
……
兩人朝着那座萬丈雪城走去,在雪原上留下的腳印,很快便被風雪掩蓋,好像天地之間,他們從未來過一般。
臨近這座萬丈雪城,顧泯的思緒也就徹底都收了回來。
來到城牆。
顧泯轉過頭看了看,發現這城牆綿延而去,不知道有多寬廣!
由此可見,這座雪城,應當是無比巨大。
這座雪城的城牆無比高大,看着晶瑩剔透,就是不知道除去雪之外,這裏面是不是還有别的什麽材質。
城門早已經打開,但并無守衛。
柳邑和顧泯并肩而入。
穿過城門,來到雪城裏面。
雖然四周的城牆看着很高,但不知道爲什麽,一點都不覺得壓抑,顧泯反倒是感覺到有絲絲的溫暖。
這裏面并不像是外面那般寒冷。
城裏的建築倒是和别的地方沒有什麽區别,該有的高樓,這裏都有,不過全部都是冰雪建造的,通體一片雪白。
“這是跟着當年大順王朝的都城來建造的。”
柳邑作爲和白玉塵最爲親近的那個人,自然知道一些事情。
顧泯仔細看了看,他這輩子算是去過不少都城了,從南楚的郢都算起,大祁的鹹商城,還有千年之前大甯王朝的照天城。
以及這座雪城。
“這座雪城如此之大,難道你們玉藻宗也有數萬弟子?”
按着修行界的傳統,四海之主若是建立宗門,都會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宗門,曆史上的四海之主,有很多,都擁有數萬弟子。
倒是到了如今,四海之主裏,女子劍仙甚至連宗門都沒有。
孟秋池和霧野僧的門人也不多。
至于白玉塵,北海畢竟沒人敢踏足,外人更是不知道這其中的情況。
“沒多少,連百人都沒有。”
柳邑看向顧泯,索性全部都說清楚了,“都是女子。”
顧泯感到有些疑惑,但沒有問出口。
白玉塵一心想着複國,那就該培養出不少修行者才是,可爲什麽這玉藻宗不過隻有不到百人弟子,而且還都是女子……
這世上肯定會有很多秘密,要是一個個去想,去猜,也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都知道。
所以顧泯就不去想了。
他來北海,不過就是去幫白玉塵做一件事,然後以後就可以憑借這北海海底的寒鐵去還債了。
到時候是直接拿出寒鐵去還給歸劍閣,還是讓彪子在山上鑄劍,以劍抵債,都是以後的事情。
兩人走在雪城裏,過了很久才碰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修行者。
柳邑主動見禮,後者回禮,然後那女子看了一眼顧泯,眼裏沒有什麽情緒,隻是微微點頭。
顧泯也是點頭算是回應。
然後便擦肩而過。
一句話都沒說。
顧泯感覺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深思。
他們要去見白玉塵,白玉塵在什麽地方,依着顧泯的想法,應當是在雪城裏的某座内城才是。
他既然是大順王朝的亡國太子,說不定還真會把自己當做帝王……
要不然爲何建造一座和大順王朝都城一樣的雪城。
似乎還是知道顧泯在想什麽,柳邑輕聲提醒道:“這裏面沒有皇宮。”
顧泯皺起眉頭。
但很快他就不去想這些事情。
他和柳邑來到雪城中央,居然有一座雪山矗立在這座雪城中央。
城裏有山?
這的确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景象。
來到山腳,柳邑停下,她指着雪山說道:“師父就在山裏,我不能陪你上去。”
“師父說,要和你單獨談談。”
柳邑看着顧泯,眼裏有些複雜。
“如果……”
顧泯看向柳邑。
“如果師父要讓你做的事情,很危險,你做不到,不要答應。”
柳邑緩慢的開口,認真說道:“顧泯,你要記住,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比性命更重要。”
顧泯想了想,平靜道:“我又不傻。”
柳邑看着他,隻是這樣看着他。
……
……
柳邑在風雪中轉身離開,顧泯看了一眼,然後便開始爬山。
這是一座在雪城中央的雪山,但卻沒有多高。
想來爬到山頂,見到白玉塵并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在爬山的過程中,顧泯一直在想柳邑說的那番話,顯然柳邑應該知道一些什麽。
顧泯歎了口氣,想要擁有這麽多的寒鐵,哪裏是這麽容易的,要付出的代價當然會很大,不過顧泯會去考慮,到底要不要答應。
他也明白,自己的性命,要放在第一位。
“不過,若是可以試試,那肯定要試試。”
在今日之前,他和北海的聯系,其實也就隻有柳邑一個人而已,不過之前白玉塵出手搭救顧泯,他們之間的聯系,其實又緊密了一些。
不過這不意味着顧泯會用性命去報答對方。
他不是傻子。
走在雪山上,顧泯就這樣想着。
雪山也有風雪,這裏的風更冷,比起來雪城裏,要更爲猛烈,至于雪花,大得像是鵝毛。
如果不是從雪城裏開始登山,顧泯不會想着這座雪山是在雪城裏。
他往前走了數步,忽然間,風雪大了些。
天地之間,有一片殺意。
蓦然而生!
顧泯擡頭看去,便看到了驚駭的一幕。
眼前的風雪裏,有無數冰刃,像是一把把刀,被風雪卷着,就要席卷而來。
天地之間,有些微妙的刀氣開始生出。
顧泯立在原地,已經握住了手中的燭遊。
四海之主,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一類修行者,他們的脾氣也不一樣,但強者總會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隻看重别的強者。
所謂别的強者,或許不是境界相當的對手,而是在人生的不同階段,能夠展現出屬于那個階段最強的能力的人。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顧泯自然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但那時世人認爲的,未必是白玉塵認爲的。
所以有此考驗,情理之中。
顧泯握緊燭遊,看着那漫天的冰刃,沒有任何懼色,而且不等風雪臨近,顧泯搶先一步,踏入風雪之中。
……
……
風雪裏到處都是殺意和刀氣。
隻是這些殺意也好,還是刀氣也罷,都隻是維持在飛光境。
白玉塵當然不是想要殺了顧泯,他要是想,顧泯早就死了,他的考驗也不複雜,也就是他用飛光境和顧泯一戰。
就是這麽簡單。
飛光境的白玉塵,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沒有太多人清楚。
但是黑都知道,既然能夠成爲四海之主之一,那麽白玉塵當年也肯定是個天縱奇才,飛光境的他,或許也曾是世間最強的飛光境。
顧泯在風雪之中,握緊燭遊,以白寅訣的猩紅劍氣,出了第一劍。
白玉塵這樣的強大修行者,顧泯很尊重也很向往,但對方既然隻是飛光境,那麽顧泯便隻會去想怎麽擊敗對方。
他不是一個争強好勝的人。
如今卻是一個不願意失敗的人。
猩紅劍氣從劍尖處綻放,在第一時間便遇到了冰刃,微微僵持之後,劍氣斬斷這冰刃,繼續往前。
深入風雪!
在那道劍氣尚未消散之前,顧泯大踏步朝着前面撞去,看那個樣子,像是要用肉身去撞碎那些冰刃?
如果他真的這麽去做,隻怕下場會極爲凄慘。
雖然隻是飛光境的威力,但這些冰刃,也是異常鋒利,并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撞碎的。
顧泯知道這一點。
他一點都不敢小看白玉塵。
畢竟這位北海之主,在顧泯心裏,幾乎已經是如今的世間第一。
在四海之主中,白玉塵應該能說得上第一……
至于在世間,顧泯的心裏,也隻能找出來兩個人和他相提并論。、。
自己師父常遺真人和梁拾遺。
眼看着和這些冰刃就要相撞,顧泯猛然間止住身形,停在原地的同時,他按住劍柄,斬出了第二劍!
這一劍,從上往下!
一條血色長線出現在天地之間!
顧泯這一劍,似乎要将眼前的風雪,徹底斬開!
白玉塵雖未親自出現在他對面,可這是他的手段,如何能夠輕易斬開?
隻怕不管是誰,都不會認爲顧泯能夠用兩劍便将這風雪斬開。
其實就連顧泯自己都不會相信。
正是因爲他不會相信,所以很快他便揮出了第三劍。
那些冰刃遇到顧泯的第二劍,沒有僵持太多,已經紛紛破碎,顧泯的第三劍尚未遞出的時候,其實這風雪已經不如當初那般猛烈。
可是在他第三劍快要遞出的當口,那些冰刃被斬碎之後,竟然沒有落到地面上,而是變成了更小的冰刃,越過那一條血色長線,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顧泯的身前。
顧泯瞪大眼睛。
但刹那之間,長劍便已經斬出!
這一劍和無數的冰刃相撞,天地之間是連綿不斷的破碎之聲。
風雪驟停,顧泯朝着前面掠去。
一路之上,長劍不斷揮動,斬開一切擋在自己眼前的東西。
片刻之後,他來到風雪的源頭。
又是一劍斬出!
一聲巨響!
強大的氣機在這裏炸開,周遭的積雪紛紛被震起,天地之間,仿佛都被雪花堆滿。
而顧泯,就被困在這裏面。
顧泯冷笑一聲,殺透雪幕!
劍氣震開無數雪花,但又沒有迅速的四散而去,反倒是雪花被震開之後,怪異的停滞,仿佛靜止。
天地之間,仿佛有什麽法則,在阻止那些雪花的四散。
雪幕之後,是好似水面的漣漪。
裏面有湖。
顧泯止不住身形,撞了上去。
天地之間,忽然安靜!
顧泯仿佛陷入了一個特殊的空間裏。
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是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到。
啪的一聲。
他滾到了雪地裏。
睜開眼,來到了一片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