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半日裏,顧泯前後遭遇了好幾次襲殺。
其中一劍,從他的大腿穿過,直接洞穿!
顧泯顧不得止血,這半日之間,他便往前疾馳了兩萬裏!
此刻距離北海之畔,還有一萬餘裏了!
可顧泯已經吐了兩次精血。
事不過三。
最後一次精血再吐出之後,若是不能到達北海,那麽他就真的麻煩了。
身後的中年男人緊追不舍,雖然兩人之間一直都數百丈的距離,但顧泯知道,一旦自己不能維持當前的速度,這點距離,瞬間就要被拉近抹平!
到時候,等着他的,便是死亡。
中年男人原本也可以更快,不過他卻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一口精血,本身他就是重傷,若是此刻再吐出一口精血,隻怕會傷及他的劍道本源。
他在劍道上還有諸多野心,因此并不願意在這裏動用那極緻的手段。
但是眼前的顧泯,他是一定要殺的。
他身形微動,竭力想要拉近雙方的距離。
但是好不容易等他自己出現在對方百丈以内的時候,對方不知道怎麽的,又強行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後,就躍出這百丈的距離。
“本座倒是想看看你還有多少精血!”
此刻天空一片晴朗,但是氣溫比起來之前,已經降低不少了,足以可見,這裏距離北海,已經不遠!
中年男人不知道顧泯的打算,他隻是知道,依着顧泯這個逃法,要不了幾日,就肯定會油盡燈枯的。
到時候不用他出手,對方一樣會死。
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他卻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安,所以連這幾日都不願意等,偏偏在這個時候便取顧泯的性命。
隻是那個年輕人的意志,讓他都有些意外,竟然能夠如此堅定?
也怪不得能如此年紀輕輕就有這個境界了。
中年男人感慨一聲,竟然是有了些欣賞,他甚至想着對方若是自己的弟子,自己肯定要好好栽培,說不定這邁入金阙之上,就是天底下最簡單的事情。
這資質太好了!
忽然間,中年男人又想到了一件事。
在那片遙遠的星海裏。
有着許許多多屬于劍修的劍星,其中有一顆白的……
難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庚辛劍主?
中年男人的家鄉有很多劍修,但卻沒有庚辛劍主的存在,從那顆庚辛劍星的耀眼程度來看,他的主人,也不會境界太高!
但是眼前那個年輕人,無比符合。
“原來是你。”
中年男人眼神裏殺意盡顯。
既然是你,那就絕不能放過了。
他要爲自己的故鄉,斬殺這位注定要力壓同代劍修的年輕人!
庚辛劍主,既然不是生在他的故鄉,那麽就隻能死。
這又是一個非要殺了顧泯的理由!
在前頭的顧泯不知道對方生出了什麽想法,反正此刻的他,臉頰已經凹陷下去,一雙眼睛,再無神采。
他實在是太累了。
這短短半日,便已經比那數月的光景還要累了。
要是有可能,他甚至于就想在這裏倒下了。
可是不能。
自己的性命,絕不能丢在這裏。
顧泯舔了舔裂開的嘴唇,這會兒連一口吐沫都吐不出來了。
好在這會兒,對方也沒有再加快速度,顧泯得以短暫的“休息”一會兒。
“不管如何,都隻能再用一次精血了。”
顧泯默默打算,自己已經用了兩次精血,如果再用第三次,一般人隻怕早就已經有了影響,他雖然要比旁人更好一些,但也不是說就可以高枕無憂的。
三次,是他的極限。
超出三次,他知道,自己以後的劍道,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可眼前至少還要走大半日,自己能夠有機會嗎?
顧泯有些懷疑。
他有些意識恍惚,忽然感到眉心有些冰涼,然後手掌也是。
顧泯努力睜開眼睛,看了一眼。
“下雪了。”
顧泯喃喃道。
下雪了。
如今不過是春天,沒有地方會下雪,除去北海之外……
北海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這裏是整個世間最冷的地方。
“北海,到了嗎?”
顧泯喃喃開口。
“北海不知道到沒到,但本座卻是到了。”
一道聲音,如同炸雷,在耳邊響起,顧泯瞬間有了精神!
但下一刻,顧泯卻是感到了無邊的威壓!
那個男人,到了!
顧泯艱難的轉頭,看向身後,不遠處便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身影。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顧泯。
一襲衣袍,被風吹動。
顧泯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雲海裏有一道劍光!
落入人間。
顧泯正好便在那道劍光之下,一個不慎,估摸着就要死在這道劍氣之下。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顧泯咬牙,身形翻動,腳下燭遊出現在手中,他轉身,然後出劍!
對方已經重傷,即便還能出手,也不是不能攔!
隻是去攔這一劍的同時,或許自己便要落到對方手裏,可是這一劍要是不去攔,此刻就要死在這一劍下!
這是兩瓶毒藥,不管選擇哪一瓶,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可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
顧泯舉劍,攔下那必殺一劍!
铛!
巨大的聲響傳遍四周。
顧泯被一股巨力壓着落到地面,摔出一個深坑!
煙塵四起,一片狼藉。
中年男人沖着深坑而去,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已經多了一柄劍,想來他要一劍而殺了。
顧泯若是等到那個中年男人到達身前,也逃不過一死了。
中年男人臨近深坑,還未徹底來到這前面,一道身影從深坑裏掠出,點點劍芒出現在他眼前!
中年男人一怔,有些猝不及防!
他想過顧泯還沒死,此刻即便能出現,也應該是逃竄才是,可爲何還敢對他出劍?
但他畢竟是金阙劍仙,即便重傷,也不是對方想殺就能殺的。
他手中長劍一轉,以劍身擋下對方的必殺一劍。
燭遊劍尖抵着他的劍身。
不能再進分毫。
顧泯眼中閃出一抹遺憾神色。
可惜了。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一道劍氣湧入劍身,彈飛顧泯!
然後他身形緊緊跟着,一劍遞出。
這一劍是沖着顧泯腦袋去的。
一劍功成,便是他追求的東西。
這段時間,他已經完全完全的承認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對方很頑強,不能給對方留下半點機會。
隻有……一擊必殺!
當一個比你強的修行強者還如此小心的時候,通常大部分人,都會這樣死去。
但顧泯似乎并不願意。
他好似一棵倔強的野草,怎樣都不想死去。
他有自己的願景。
燭遊同樣遞出,不過時間要慢一些。
可劍尖幾乎是片刻,便到了中年男人的胸口。
中年男人有些不可思議,因爲他眼前的那柄劍,竟然是在變長!
劍不是法器,怎麽能夠變長?
他不知道,顧泯手裏的那柄劍,也不是劍。
而是柢山至寶,燭遊珠!
理論上,燭遊珠根本不是一柄劍,它是融合了諸多法器的一件法器。
隻是在它的曆代主人手裏,它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是一柄劍。
誰叫柢山是劍宗,柢山上面全部都是劍修。
其實早在很多年前,修行界的其他人,便覺着這是在暴殄天物,這燭遊珠,怎麽能隻當劍用?
可是燭遊珠曆代主人都是強橫到極點的人物,就拿晚雲真人來說,想要搶他的東西,不要命了嗎?
即便燭遊珠的主人稍弱,可柢山不強嗎?
當年柢山沒落,世間便有不少人都生出去搶燭遊珠的想法,可是即便是沒落的柢山,也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
柢山一直都是個神秘的地方。
中年男人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所以他幾乎就被這一劍暗算了。
之所以說是幾乎,也是因爲他的境界實在強大,屬于金阙劍仙的那份得天獨厚的優勢在。
要不然,他不可能撐過這一劍。
中年男人退後一步,手掌拍在燭遊劍身上。
一股巨力,險些讓顧泯長劍脫手,但即便如此,虎口也已經被震裂!
但好在這一劍,讓中年男人的那一劍也頓了一刻。
這是難得的機會。
顧泯後退,燭遊心有靈犀的出現在他腳下。
顧泯一口精血噴出!
再次開始逃亡。
這一次,中年男人沒有猶豫,再次追上去。
他已經見到了對方的太多手段,越發覺得要是等到顧泯成長起來,一定會很可怕!
無比可怕。
所以一定要殺他。
……
……
最後一口精血噴出,顧泯的狀态已經到了極爲不好的情況了,他的神智渙散,前路都已經看不清楚。
僅僅是憑借心中的最後一點堅持,才繼續向前。
他不想死。
他有強烈的求生欲。
這是他如今還醒着的原因。
當然,也都是強弩之末了。
距離死亡,也就是一線的距離。
……
……
風在吹,天上在飄雪,不知道到了何處。
顧泯睜不開眼睛了。
他和燭遊斷了聯系。
而今燭遊隻是因爲慣性而向前。
很快很快,他就會落到地面。
而後死去的。
顧泯蒼白的臉上,有了一抹不尋常的血色,他閉着眼睛,感覺腦袋裏有千萬根鋼針在紮。
他沒辦法了。
很快,他從燭遊上滾了下去。
燭遊變成一顆青色珠子,落到他的懷裏。
他的臉上一片冰涼,那是雪花落到了臉上。
天地之間,很是寒冷。
但顧泯覺得自己的心更冷,他覺得自己的鮮血仿佛被凍住了。
他感覺自己下一刻,便要死去。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其實很陌生。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顧泯苦笑,或許是吧。
不過自己的死法,或許當真是有些難以啓齒。
自己是因爲看了熱鬧,所以才有了這麽些事情。
不該去看熱鬧的。
顧泯這麽想着。
顧泯忘了,導緻如今這個局面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捅了對方一劍。
可他這會兒,卻沒有想着,自己不該捅那一劍。
如果人生能夠再選擇一次,那我……還是會捅那一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