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王朝在梁照坐上皇帝寶座之後,倒是爆發了大大小小數次叛亂,都發生在鹹商城周圍,不過每次都被及時鎮壓。
那位大祁皇帝,雖然年輕,但治國的手段,沒有那麽生疏,反倒是顯得娴熟。
這讓之前好些本來内心并不看好梁照的朝臣,都改變了看法。
處理大祁王朝原本的事情并不難,對于梁照來說,其實最難的,還是那些修行宗門。
畢竟此刻忘塵寺也好,明月樓也好,都在鹹商城内。
這兩座宗門,都在要求大祁王朝給個說法。
實際上能有什麽說法呢?
他們支持的皇子已經死了,他們講道理,都是沒有理由說些什麽的,可是修行界的事情,沒這麽簡單。
好在留覓道也到了。
這位劍庭的掌律大人,算是最快來到鹹商城的那個人。
如今的他,就住在皇城裏。
如今他和梁照,站在涼亭下,看着這場大雪。
梁照一身黑色帝袍,隻是和當初的大祁皇帝比起來,算是要瘦弱很多。
留覓道還是當年的裝扮,沒有什麽變化。
梁照問道:“師尊不願意接受國師的封号?”
大祁王朝變成了他梁照做主,第一時間自然是要解決劍庭這邊的問題,當然第一時間,梁照便想要讓藍臨真人出任大祁王朝的國師。
可惜最開始便被拒絕了。
留覓道冷淡開口,“他一向如此,你即便是想要讓他當大祁的皇帝,他還嫌那龍椅太硬。”
梁照淡淡的笑道:“師尊一向如此。”
留覓道沒說話。
梁照說道:“既然師尊不願意,那師叔來做吧。”
留覓道沒說話,他其實已經經曆過很多一樣的事情,小的時候在劍庭,也是藍臨真人不要的東西,師父才會給他,可他師兄藍臨真人連劍庭掌教的位子都想着不要,自己師父卻還是硬塞給他了?
這是留覓道這輩子最大的魔障。
留覓道問道:“那些礦場,要拿出去?”
忘塵寺和明月樓要的說法,也就是要些東西,大祁王朝境内有不少産修行者需要的物質的礦場。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但梁照其實一點都不想給。
隻是不想是一回事,不得不給又是一回事。
梁照看着大雪覆蓋的皇城,一片雪白,這讓他想起了甯啓帝的那聲白袍,這一下子讓他心神恍惚,片刻之後,回過神來的他輕聲道:“要不然師叔一人一劍,把他們都殺了,那就什麽都不用給了。”
……
……
從雪地裏掙紮醒過來的顧泯,開始緩慢朝着北方行去。
他如今重傷,行動緩慢,還好有那株荷花在,總算是一日比一日好。
臨近帝陵的時候,他遙遙看到了前方有不少人,不過顧泯沒有任何和他們打交道的心思,隻是離着很遠。
他這會兒是再也經受不起一次大戰了。
後來越過一座高山,約莫是知道自己正踩着帝陵,顧泯加快了步伐。
越過帝陵,此後便算是進入大應境内。
也就是北陵。
如果還要觀光,顧泯估摸着就要去尋城池,但如今隻是想着要從這裏越過,去到北海,所以顧泯行走的路線,都是崇山峻嶺。
他走在山林裏,至少很少能碰到人。
一場大雪接着一場大雪,三兩個月之後,顧泯看到了春日的暖陽。
這會兒顧泯的身子比之前好太多了,再不是病恹恹的樣子,這會兒要是出現一個雲遊境修行者,要是出手,擡手便能殺。
隻不過傷勢要徹底痊愈,估摸着還得三兩個月。
不過也差不多了。
一邊走一邊喝酒,再曬着這日頭,顧泯心情極好,當然了,也不全是因爲這個,那多達數月的厮殺,讓他頭疼了數月,如今總算是過上了舒坦日子,想要不開心,這都不行。
隻是好日子,總歸是有到頭的時候,顧泯再走上一段路,自己攜帶的酒水就全部喝完了。
這之前不怎麽喝酒還好,可是一旦習慣了,這嘴裏沒點酒水,總覺得不是什麽事兒,反正這會兒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顧泯也就不再故意躲着人,朝着山下走去,很快便來到了一條不算寬大的官道上。
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碰到一個架着牛車的老漢,顧泯主動上前打招呼,後者也是樂呵呵的回應。
兩人閑聊片刻,聽說顧泯要找地方買酒,老漢爽朗道:“公子要買酒,正好,要是不嫌棄,搭着老朽的牛車去,前面正好有座小鎮,鎮上别的不說,酒水還算不錯,老朽平日裏也要吃上他三兩錢,不過隻是三兩錢,多了可吃不起!”顧泯哈哈大笑,跳上牛車,這才說道:“等會兒請老爺子你喝個夠,要是不嫌棄,再買些帶回家去!”
老漢驚異道:“當真?”
“隻要老爺子開口,多少都行!”
老漢理所當然道:“那就真是要多多益善了!”
顧泯點頭,笑意不減。
一老一少,都不刨根問底,反正聊着一些有的沒的,最後兩人就算是趕着牛車進了鎮子裏。
在老漢的引導下,顧泯和他一起來到鎮子上最大的酒肆,來到酒肆門口,老漢忽然拉着顧泯,有些猶豫的說道:“雖說看公子不像是缺錢的主,但實際上老朽喝酒,也不講究,要不換個地方?”
顧泯搖頭道:“心情舒坦,自然要喝最好的酒。”
老漢還有些猶豫,顧泯就已經拉着老漢走進了酒肆裏,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之後,朝着那賣酒的婦人喊道:“來兩壇最好的酒!”
那婦人應了一聲,酒水很快便送了上來。
顧泯又要了些吃食,而後和老漢喝酒,不過那老爺子雖說看着是個爽朗的老家夥,不過酒量還真不行。
喝了小半壇酒水,就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顧泯搖了搖頭,來到那賣酒婦人身前,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子。
讓那賣酒婦人一臉驚異,而後更是狐疑的問道:“公子你這是要買我的酒鋪子?”
顧泯搖了搖頭,指了指那個已經睡去的老漢,“等會兒他醒了,把最好的酒水給他把牛車裝滿。”
賣酒婦人認識那老漢,他就是附近一個窮家夥,偶爾來她酒肆喝酒,也是挑最差的,隻喝兩三兩,而更多時候,還是連這邊都沒敢來。
反倒是去了别的更小的酒鋪子。
反正不是什麽闊氣的主兒。
但眼前這位,倒是出手闊氣。
賣酒婦人應下,“即便如此,這也是多出不少了。”
她當然也想要那錠金子,但卻知道,不是什麽錢都能夠拿的,畢竟要錢,還得有這份命。
顧泯不置可否,隻是又拿出一錠金子,“這是他以後的酒錢,他以後來喝酒,酒錢都算在這錠金子上,若是什麽時候喝光了,那就了了,要是沒喝光人就沒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一錠金子,至少能買上千斤酒水,估摸着那老漢是到死都沒辦法喝這麽多了。
賣酒婦人還是一臉狐疑,但好歹是收好了金子,“公子就不怕我不認賬嗎?”
顧泯笑道:“反悔便反悔了,先說好,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但凡我來了,又知道了這件事,到時候下場如何,那就不能怪我了。”
顧泯笑着拿出第三錠金子,然後又拿出一個酒壺,這才說道:“最大的酒缸子,都倒在這裏面,而後這金子就是你的了。”
賣酒婦人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越發的古怪,一缸酒能有多少?估摸着也就是個數百斤,這就賺一錠金子?
況且這個酒壺能裝多少?
賣酒婦人狐疑是狐疑,但還是很快吩咐夥計拿着酒壺去做事,顧泯蹲在門口,看着這春日暖陽。
很快夥計便行色匆匆的從酒窖裏回來,一副見鬼了樣子,“掌櫃的,那酒壺有問題,我舀了至少五十斤酒都沒見裝滿,一往裏面看進去,竟然看不到一點酒水,倒酒的時候,偏偏又能倒出來!”
賣酒婦人臉色微變,但很快便恢複正常,“去裝吧,最大的酒缸裝滿就是。”
夥計點頭,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賣酒婦人走出酒肆,看向那個蹲在酒肆門口的年輕人,認真問道:“公子是那種山上神仙?”
顧泯沒看她,笑呵呵說道:“算是吧。”
賣酒婦人猶豫了片刻,“仙師救命。”
她看着顧泯,咬牙道:“有件事請仙師幫忙,若是事情成了,酒肆可以送給仙師!”
顧泯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打趣道:“怎麽這世上,真有這麽多苦命人?一出門就能遇到。”
賣酒婦人神色慘淡,但依然是一副懇求的表情。
顧泯搖頭道:“世上的壞事情,本來我是看到一件就要管一件的,但我這會兒的确很急,也很不方便,所以算了。”
這話不假,一來是因爲他想要急着前往北海,二來便更簡單,就是有傷在身。
賣酒婦人臉色難看,動了動嘴唇,到底也是沒能再舔着臉說些什麽。
兩人沉默以對,等到那夥計拿來了酒壺,顧泯接過,就此離去。
賣酒婦人看着顧泯的背影,眼神複雜。
……
……
黃昏時刻,酒肆關門,賣酒婦人獨自離開,前往一處宅子,在進入一條不算寬廣的小巷的時候,那個一襲青衫的年輕人,已經在前面等着了。賣酒婦人楞在原地,有不知所措。
顧泯拿着酒壺,喝了一口,而後看着那賣酒婦人,沉默不語。
賣酒婦人下定決心走過來,到了顧泯面前便直接跪下。
顧泯看向她,開口說道:“要幫忙,不是你拿酒肆來我就願意的,也不是你跪下我就願意的。”
賣酒婦人神情凝重,但想了想,還是重新站了起來。
顧泯說道:“講一講吧。”
賣酒婦人沒有立即開口說起事情,而是反問道:“仙師爲何在白天的時候,沒說要聽一聽?”
顧泯譏笑道:“我要是當時就問,你這事情,不就被身後的那個夥計知曉了嗎?那估摸着我要是不幫你,或是幫不了你,你這小命也沒了。”
當時顧泯就知道那個夥計和這賣酒婦人,基本上就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要是那個時候顧泯就答應下來,要是之後的事情幫不了,估計賣酒婦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但他之前沒理會,大概那夥計身後的人知道消息也隻是會認爲賣酒婦人在做無謂的嘗試。
至少要安心一些。
顧泯搖了搖頭,“其實又差不多,你心這麽大,什麽事情都敢說,估摸着我不幫你,你真是活不了。”
婦人神色凄慘,慘然道:“我的性命算不上什麽,但願仙師能夠救我的女兒于水火之中。”
顧泯沒說話。
婦人開始講起事情。
這事情倒也不是什麽不常見的事情,就是她早年便沒了夫君,而後一直和自己的閨女相依爲命,前些日子鎮子上來了一個仙師,看上她的閨女,就要将其帶走,婦人用言語拖延,加上那女子以死相抗,這才拖延到了半月的期限。
但是這半月期限,如今也快到了,如果再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她閨女就真的要被帶走了。
這讓她怎麽能接受。
顧泯挑眉道:“隻是看上你閨女美色了?”
那婦人點頭。
顧泯笑了笑,要真是那樣,事情就不難。
這世上的修行者,隻要境界足夠,對世間的普通女子,大概是沒什麽興趣的,即便是修行那種陰陽調和的功法,也是要找女修行者才對,普通女子,對他們沒什麽幫助,也就隻有那些才踏入修行的修行者,還會想着這些事情。
都好應對。
至少在顧泯來看,不難。
顧泯又問了幾句,而後便輕飄飄的抛下一句好了。
賣酒婦人還沒說起什麽,顧泯便自顧自離去,等到天色漸晚,快要看不清前路的時候,顧泯去而複返,帶着一個年輕女子。
把這女子交給賣酒婦人,顧泯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這種事情,倒是沒什麽難度。”
那女子還有些驚魂未定,但看着顧泯,還是充滿了感激。
賣酒婦人就要跪下,顧泯搖了搖手,示意不必如此,可馬上那女子又開口說話了,“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唯有以身相許……”
顧泯搖頭打趣道:“生得好看的就要以身相許,是不是生得不好看的,姑娘就要說,無以爲報,隻能下輩子做牛做馬服侍公子?”
那女子愣在原地,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顧泯招了招手,說道:“行了,不是什麽大事,就這樣吧。”
說完這句話,顧泯獨自朝着前面走去,很快便消失不見。
隻留下這對母女,有些呆滞。
那女兒開口問道:“娘,你是在哪兒找到這麽好看的恩公?”
那賣酒婦人猶豫片刻,才呆呆說道:“我也不知道……”
……
……
夜色下,顧泯一個人漫步長街上。
他臉上挂着笑意,一邊走一邊嘟囔。
他也算是做過不少好事了,但是今天做的這一件,的的确确有些讓他覺得好笑,什麽生得好看就是以身相許,生得不好看就是做牛做馬。
這個道理還是之前他讀一本閑書讀出來的,不過他這個長相,不管怎麽看,都肯定會是以身相許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他就替那些要被說做牛做馬的人感到惋惜。
“生得一副好皮囊,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啊!”
說的他又忍不住笑起來。
他這會兒就像是個才出江湖的少俠,第一次做過好事,便覺得無比開心,很有成就感。
但實際上呢,他已經修行了很多年,經曆過無數次生死了。
旁人隻怕很難像是他這樣了。
“不過這也挺好的啊。”
“隻是,有個美美的姑娘跟着,就更好了。”
顧泯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