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和無數朵蓮花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場景,整整持續了小半日,等到明月緩緩藏于雲海之後,那些蓮花也消失不見。
江潮越過知禅,身形遠去。
一身僧袍破碎不堪的知禅敗了,要不是江潮想着去追殺顧泯,隻怕他甚至都要死在這裏。
站在原地,知禅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他才張口,鮮血從口腔裏湧出,不斷地灑落。
知禅的神情沒有什麽波動,他伸手抹了抹嘴角,然後才低頭看着手掌沾染的鮮血,而後雙手合十,低聲道:“阿彌陀佛。”
……
……
鹹商城以北,有一條通往北境的官道,但更多的,卻是連綿不斷的山林。
隻要傻子才會在逃命的時候選擇官道。
顧泯現在的狀态很不好,之前江潮的第一刀,他雖然躲過了,但是那些波及到自己的刀氣,還是讓他吃了些苦頭。
他如今雖然是飛光境的劍修,但重傷在身,調理的那些日子,根本不夠,要不是因爲江潮一定會來,他至少還要在鹹商城裏待上半年左右。
可惜了。
他還是低估了江潮殺他的心。
“不就是當年勝過你一次,奪了你第三境第一的名頭嗎?至于這麽多年不依不饒?!”
這當然不是江潮第一次嘗試殺他,早在帝陵的時候,這個家夥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
當時他幾乎就要成功了,不過卻是被柳邑出手打斷了。
隻怕那家夥當時就把柳邑也一起恨上了,估摸着要不是柳邑是那位北海之主的弟子,江潮都敢去殺她!
不過顧泯還是很清楚,江潮這個家夥,心裏最想殺的人,一定是自己。
這不,找到個機會,他便來了。
顧泯有些頭疼,但此刻也知道,除去盡力甩掉江潮之外,沒有别的去路。
好在知禅之前替他攔下江潮半日。
要不然依着他現在的狀态,估計很快就會被江潮追到。
顧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之前被梁照一劍重創的小腹,前些日子原本都已經結痂,可這會兒,傷口迸裂,又有鮮血沾染衣衫。
不多時,更是有鮮血滴落到那些積滿落葉的地上。
顧泯低頭看了一眼,按住小腹,但鮮血還是很快便溢出手掌,顧泯面無表情的将鮮血甩落到地面。
隻是另外一個方向。
然後他繼續朝着一個地方走去。
往前走了數十丈地之後,他把外袍撕下,将自己小腹包裹起來,又回到了之前灑落鮮血的方向。
而後便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這隻是他的障眼法,至于能不能騙過江潮,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江潮這個人雖然沒有梁照那麽城府深沉,但是也不可小觑,光是他數年蟄伏,便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出來的事情了。
沒有太多人有他這樣的耐心。
他如今志得意滿出山,就是爲了斬殺顧泯。
當然,他沒有想到,自己刻苦修煉數年,進入雲遊境,可顧泯卻在那一戰之中破境入飛光。
如果顧泯不受傷,江潮隻怕還要蟄伏數年,等到下一次他認爲的機會出現,才會再度出手。
可是顧泯如今已經是重傷,所以江潮即便是雲遊境,也敢來殺一殺。
甚至他還會認爲,這是最好的機會。
殺了顧泯,至此心魔消散。
可惜他想要殺,顧泯還不想死呢。
顧泯的鮮血很快又從衣袍裏透了出來,這會兒天色徹底暗了下去,顧泯來到一條小溪邊,無力地躺在小溪邊,看着明月從雲層後面緩緩出現,落到小溪裏,讓這一條小溪都好似渡上了一層銀光。
顧泯吐出一口濁氣,皺眉道:“這跑下去,還沒到大應就給跑死了……”
說話間,他忽然感覺小腹那裏有些溫熱,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吸食他的鮮血。
他低下頭,一層層揭開衣衫,最後露出小腹來。
有一顆蓮子此刻貼在他的小腹上,那些鮮血沒有再流向地面,而是一點點被它吸收了。
顧泯皺起眉頭,他記得這顆蓮子,當初在帝陵的皇城裏,他在水缸裏看到過一青一白兩條龍魚。
那東西或許是這世上最後擁有真龍血脈的生物,所以極其珍貴。
和那兩條龍魚一起的,還有那水缸裏的兩顆蓮子。
翠綠蓮子看着便好似生機勃勃。
而且是放了不止千年,自然是好東西。
後來那兩尾龍魚湧入這兩顆蓮子之中,當時顧泯和柳邑一人一顆,顧泯所要的,是白色的那一尾,而柳邑自然便是青色的那一尾。
後來這蓮子便一直在他身上,回到柢山的時候,顧泯原本準備把這龍魚放到山上養起來,但當時山上又來了許多新的弟子,人多眼雜,顧泯也就放棄了。
後來這麽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身上會有這麽一顆蓮子,這會兒它竟然是活了。
不過即便如此,顧泯也不覺得是好事,因爲此刻,它正在吸食自己的鮮血。
這世上奇異的東西很多,像是有些神器,需要鮮血認主,他自然能夠理解,可是像是這顆蓮子一般,在吸食他的鮮血,他就不明白了。
他隐隐覺得,這是蓮子裏那尾龍魚的緣故。
顧泯皺眉,伸手就要将那顆蓮子拿開。
他本來就沒多少血,這他娘的還禁得起這個貨吃嗎?
可當他伸手的同時,那顆蓮子忽然又迸發出了一道白光,落到小腹上,竟然有些舒服。
不多時,顧泯都能看到那些血肉竟然開始合攏,愈合……
不過很快,這道白光就消散,那顆蓮子變得有些黯淡,但依然蘊含着不少生機。
它靜靜的躺在顧泯的小腹邊。
顧泯小腹的傷勢依然嚴重,但這會兒,已經不流血了,而且明顯比之前的感覺要好。
“如果是因爲鮮血,早些時候爲什麽沒有?”
顧泯在仔細思索這個問題,如果激活這蓮子的根本是鮮血,那麽自己之前被梁照一劍捅穿小腹的時候,爲什麽沒有這蓮子的動靜。
鮮血并不是必要原因。
那麽是什麽?
看着那顆蓮子,顧泯想起了知禅的蓮花?
“難道要功法?”
顧泯有些不願意接受,如果要相應的功法才能讓這顆蓮子煥發生機,那麽自己是不是還得去學一門知禅的功法?
“不知道直接把你吃下肚去,會不會有效果?”
顧泯自言自語,但很快搖頭,“算了,要是你在肚子裏生出一朵蓮花來,那就真他娘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會兒狀态好了很多,顧泯緩慢的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自己原本躺的地方,滿是鮮血,估摸着等到江潮追到這裏,就該知道他在這裏歇息過了。
顧泯将外袍扔入小溪,重新拿出一件衣衫穿好,這才起身,踏過小溪,朝着前方而去。
很快消失在月色下。
……
……
某處山林,江潮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地面,目光落到那些鮮血上。
他冷笑一聲,“還怎麽跑,你這個樣子,除去死之外,還能做什麽?”
他沿着血迹往前,但很快便停下,然後又看了看别處,一拳擊倒一棵參天大樹,神情陰冷,“還是有些小聰明?”
話音未落,他朝着某處掠去,這一走便是數百裏。
不多時,他又回到原地。
江潮看着天幕上的那輪明月,面無表情。
這次,他換了個方向,又是數百裏。
之後回到原地,又一次。
他還是選了最開始的那個方向。
這一次他長掠而去,在天快要亮之前,落在了那條小溪前。
看着那明顯的一灘鮮血。
江潮看着小溪,神情有些惱怒。
以及小溪對岸人走過的痕迹。
又是如此做派?
江潮冷笑道:“你以爲我會一直都上你的當?”
說完這句話,他沿着小溪下流而去!
隻是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又重新回到這裏,仰頭吼道:“顧泯!”
這次,他朝着小溪對面掠去!
而後差不多有半個月,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在這連綿不斷的山林裏玩起了捉迷藏。
兩人之間,除去在境界上角力之外,還有就是人心。
顧泯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搞出煙霧陣來阻攔江潮,江潮有時會被算計到,有時不會。
總之這麽久了,他從未在山林之中看到顧泯。
即便是個背影,都沒有。
直到又過了半個月後的一天黃昏,已經有些疲倦的江潮才在一處懸崖上看到了顧泯。
看到他之後,江潮自然便來了精神,他打起精神,一刀斬出,滾滾刀氣瞬間撕裂了一片山林。
刀氣呼嘯,到了懸崖邊上,直接将一塊巨石斬開。
順便斬開了顧泯。
江潮站在原地,不相信這樣一刀就能功成。
可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後脖頸處便有一道刺骨劍氣蓦然而生!
那道劍氣十分冰冷,仿佛死亡一般!
他下意識後退數步,但還是被那一劍在脖頸處拉出一條細細血痕!
江潮站定,轉身之時,那個他這輩子最想殺的家夥,已經在山林中消失。
“江潮,既然不依不饒,那我也想試試是不是能在這山林裏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隻有聲音在山林裏回響!
江潮抹了一把脖頸,一手鮮血,看着狼狽,實際上他就和被蚊子叮了一個大包一般,不痛不癢。
可是被這麽一個重傷的家夥給遞出了一劍,甚至于還差點就此出了大問題,擱在江潮身上,他如何能夠忍受?
他眼神陰冷,看着山林中,實在憤怒!
……
……
已經遠去數十裏的顧泯蹲在一棵參天大樹上,吐出一口濁氣,臉上也是十分懊惱。
這一個多月,依靠着那顆蓮子時不時的發功,他自己的傷勢不僅沒有惡化,甚至有了好轉的迹象。
這才在之前做了一個局,想要解決掉江潮。
可惜他還是太過于急躁了,該再積攢些時日的,之前那一劍,就能更有力量。
要不然就不是抹着脖頸過去了。
應當是一劍直接将江潮斬殺。
“可惜了我這積攢了一個月的一口劍氣。”
顧泯吐了吐舌頭,看着有些可愛。
“不過沒關系,你這家夥既然想要殺我,那就看看到底誰死在這裏。”
顧泯看着遠處,眼神深邃。
他的脾氣算是不錯,但是有兩種人,他一直都是說殺就殺。
頭一種是要搶他東西的人。
第二種便是要殺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