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站在高樓上,看着不遠處另外一座高樓上的顧泯,輕聲說道:“這麽些事情,也值得做?”
顧泯看了一眼底下那些普通百姓,笑着說道:“當然值得,你把人家酒樓打沒了,不賠錢?别人以後如何生活?生生餓死不成?再說了,你既然要做大祁皇帝,不該把這些人都當作自己的子民?”
梁照搖頭道:“想來沒什麽必要,億兆生靈,不可兼顧。”
顧泯反駁道:“精力有限,自然不可兼顧,但見到便管,這就可以。”
梁照沒急着說話,他和顧泯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自然也有很多不像的地方,對于這些,便是如此。
“聽說你在舊南楚境内,殺了好些吃人的道士,是因爲那些道士吃的是南楚百姓,所以你特意去将他們殺了?”
顧泯點頭,這件事流露出來,他不覺着意外,也沒什麽好反駁的,據實說就行了。
“那爲何不重建南楚?”
梁照看向顧泯,平淡開口,“如今是亂世,重建南楚,大有可爲。”
這也是實誠話,如今鹹商城裏的亂局,便代表着整個大祁的亂象,在這個時候重新建立南楚,的确是最好的時間,因爲迫于時局,即便梁照之後成功當上皇帝,也會分身乏術,不會在短期之内興兵讨伐。
顧泯搖頭,他對此,并不感興趣。
當然,也不想對梁照多說些什麽。
梁照話不多,但對于想說的人,也會想着說些什麽,之前一番比鬥,讓他對顧泯,其實又多了幾分尊重。
天地下,同境之中,恐怕也就此一人,能夠和他分庭抗禮了。
即便是北邊劍府的大師兄,對于梁照來說,也不在眼裏。
顧泯問道:“如何,現在用劍了?”
梁照點頭,但是在出劍之前,忽然開口問道:“要是你和我聯手,這事情要簡單得多。”
顧泯先是一愣,然後啧啧笑道:“那成了之後,你要将這座江山分我一半?”
這隻是玩笑話,但沒想到,梁照一本正經的說道:“也不是不可以,等到以後打下了北邊,你我南北而治,也未嘗不可。”
梁照此生,估摸着也就是對顧泯有這麽個想法了,換做其餘另外一人,哪怕是已經成名多年的大修行者,或許梁照都不會看得上眼。
畢竟要在梁照眼裏,境界高又如何,一樣不過是多活了些年罷了。
他甚至有信心,把世間任何修行者的修行年限調到和他一樣,他都不會落在下風,當然,顧泯除外。
顧泯笑道:“勾心鬥角的日子過了好些年了,我如履薄冰走了這麽多年,現在沒興趣了。”
梁照沒說話,但到底也是知道不管如何,說下去都沒意義了。
他按住劍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顧泯握住燭遊,自然也是一柄長劍在手。
梁照說道:“這一次,你會輸。”
顧泯搖了搖頭,“在同境裏,我沒輸過。”
……
……
走在小巷裏,明明知道那邊兩個當世最天才的年輕劍修要生死厮殺,這邊甯啓帝卻還是沒有選擇去看。
赤發走在他身後,有些心神蕩漾。
按理來說,他已然是金阙境的修行強者,對這兩個後輩,應當沒有這麽大的興趣,可不知道爲什麽,依然很想去看這一戰,甚至覺得這一戰會比西海那邊兩個劍仙比劍還要來的好看。
甯啓帝一邊走一邊說道:“活了一千多年了,還是這麽急躁,要不朕再給你多說兩句彼岸的故事?”
原本還想着去看比劍的赤發,聽着這話,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對他來說,彼岸的事情,就要比這兩個家夥比劍來的有意思。
可惜甯啓帝隻是提起這麽一嘴,并沒有想法繼續就這這問題說下去。
不過好在,甯啓帝還是開口問道:“這兩個小家夥這一架,你覺得真能分出生死?”
赤發想了想,才開口說道:“梁照在鹹商城,并無幫手,如果陛下不讓朱厭出手相幫,等到他落敗,除去死在顧泯劍下還能怎麽樣?”
甯啓帝疑惑道:“你就這麽笃定梁照一定會輸,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那個家夥的遺物,這世間這麽多修行者,也就常遺和那個家夥距離金阙之上最近了,說起來常遺一心修道,都沒能比那家夥更快,還是不如那個家夥。”
那個家夥當然就是說的大祁皇帝,不過常遺真人能夠被甯啓帝從當世諸多修行者裏提出來和大祁皇帝單獨并列,足以說明他的不凡了。
常遺當初在西海斬殺大明劍仙,實際上就已然名動天下,不過暫時還沒有太多人把他看作是比四海之主更強的修行強者。
但在甯啓帝眼裏,就完全不是這樣。
赤發問道:“陛下,那要是梁照赢了,想來也沒人能救顧泯吧?”
甯啓帝笑了笑,然後說道:“即便是那小家夥赢了,也不會殺梁照的,這小家夥重情義,再加上藍臨和他不有些香火情?這就用到梁照身上了,再說了,殺了梁照,庚辛劍主的事情,誰來替他背着?”
說到後面,就連甯啓帝都忍不住有了些笑意。
最開始他對于顧泯這個小家夥,實際上沒有什麽好的看法,但随着這很長一段時間,甯啓帝對自己這個千年之後的後人,多了那麽一絲别的看法。
他至少覺得顧泯和他的那些兒子,都不一樣。
具體是什麽,他也不會告訴旁人。
赤發歎了口氣,“他要是殺了梁照,到底陛下所說是不是真的,那就可以證實了。”
甯啓帝看了他一眼,然後轉移話題說道:“開始打了,去吧。”
赤發聞言,對着甯啓帝認真行禮,然後身形一閃即逝。
甯啓帝則是繼續朝着前面走去,在這條仿佛一直都走不到盡頭的小巷裏,緩慢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遠,眼前總算是來到了小巷盡頭。
甯啓帝在小巷盡頭,随便推開了一座院子。
小院裏,一片荒蕪。
雜草叢生,甚至還有些螞蚱。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住人了。
甯啓帝也不說話,隻是走到小院中間,挖了一個不淺的坑,拿出一個小金人埋入其中。
然後填好土。
不多時,這裏便又生出了野草,看着就像是從來沒有挖開一樣。
那個小金人落入地底下,便開始緩慢變大,最後就和當初甯啓帝扔在海裏的那個金人一樣,變得那麽大……
他在東海海畔拿到這十二個金人之後,便将其又放到了不同的地方,隻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在做的事情。
當然也沒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
這些小金人到底的作用如何?
……
……
鹹商城有兩個劍修比劍,而且這兩個劍修還不是一般人,這件事很快就傳出來了,白粥算是崇文樓裏最關心這件事的。
她得到消息之後,便已經趕了過去,找了個座高樓觀戰,但沒想到的,她才看向那邊,自己身邊便多了個人。
太宰顧白,也是鹹商城裏境界最高的劍修。
在觀戰的這麽些人裏,這位就算是最懂劍的了。
白粥這會兒也沒想着行禮了,整個心神,都在比劍那邊。
顧白闆着臉說道:“白丫頭,這才多久,就一點不掩飾了?”
白粥心神都在那邊,聽着這話,也是下意識問道:“太宰大人,掩飾什麽?”
顧白舉起酒壺,喝了一口,這才搖頭歎氣的說道:“果然是眼裏都隻有自己的情郎。”
白粥聽着别的話,還算是可以應付回答,但是聽到這話,也隻有轉過來,看向這位三公裏最不正經的太宰大人。
顧白難得有一臉無辜,“怎麽,我說的話不對嗎?”
白粥臉頰微紅,輕聲道:“太宰大人就不要取笑學生了。”
顧白搖搖頭,發現白粥對顧泯有好感這件事,當然不是他一人而已,三公都知道,爲此太保大人甚至于還有些憂心,他和太傅是把白粥當作下一代的崇文樓領袖培養的,當然不想她因爲這些事情而分神,從而影響到自己的發展。
但作爲太宰的顧白,反倒是沒有太多想法,他練劍也好,讀書也好,可從來沒有生出過要有什麽事情不能做,什麽事情做了會影響修行的想法。
這練劍也好,讀書也好,在男女之事上,就真的應當深惡痛絕?
顧白覺得沒道理。
把目光轉向那邊,顧白這才緩緩說道:“單論劍道,這兩個年輕人,倒是沒誰一定能勝過誰,隻是梁照此次入京,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得了先帝的傳承,很多東西,在他身體裏,如果說他要輸,還真沒什麽可能。”
白粥對練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聽着顧白這麽說,她倒是開始有些擔心起來顧泯。
顧白擺了擺手,“算了,懶得去想,就看着行了,誰輸誰赢,天知道。”
白粥憂心忡忡,但隻能擡頭看去。
那邊高樓上,在短暫的時間裏,顧泯和梁照互相問過幾劍。
結局就是,在梁照身後的一座高樓,就此被斬開成了兩半,顧泯身後,也同樣如此。
鹹商城不讓修行者在裏面出手,也是有道理的。
畢竟這才是兩個雲遊境,才一出手,就已經毀去了好幾座高樓了,要是境界再高一些,說不定有什麽後果産生。
當然了,像是那年白玉塵和刀聖的一戰,也是兩人刻意沒有将戰場鋪開,要不然,半座鹹商城都禁不住他們拆。
話說回來,像是這樣的兩位金阙境修行強者,一旦出手,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能夠說攔下就攔下的。
即便是能夠攔下的大祁皇帝,不到必要時刻,怎麽可能出來出手?
兩人各自提劍,在高樓上站立片刻之後,又互相出劍。
劍氣在半空肆掠。
撕開一片雲彩的同時,又将另外一片雲彩合攏。
顧泯提着長劍,向前掠去,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條白線,但那條線上,盡數都是劍氣。
随着時間的推移,來此觀戰的人,越來越多。
除去那些普通百姓之外,還有些修行者,聚集在此,對着兩位劍修,評頭論足。
劍是這一戰的主旋律。
顧泯來到梁照身前,一劍當空斬下,帶着無比淩厲的劍氣和充沛劍意。
那一劍揮下,在觀戰者眼裏,仿佛是白天生出了一輪明月,畢竟那劍光實在是太過耀眼。
很多同爲雲遊境的修行者此刻把自己代入其中,想看看自己在這一劍下,是否能夠硬接,但十個有八個都在搖頭,剩下的兩個點頭,但沒想過自己接下這一劍之後,會不會連人帶腦袋都被這一劍切成兩半。
觀戰者想要客觀去看,倒不少一件難事。
一劍當空斬下,梁照卻躲也不躲,橫劍在頭頂,梁照硬生生去接這一劍。
兩劍相撞,一片火星四起!
燭遊本就是這個世間即便是往前倒推數千年,也都是排得上号的法器,堅硬程度自然不必多說。
梁照的佩劍名爲雲笈,也是一等一的神兵,不至于會在劍上落了下風。
兩劍相撞,不斷地有火星子灑落,與此同時,梁照被巨力不得不往下壓去,他落到某座高樓上,但僅僅是在樓頂站立那麽片刻,樓頂青瓦便整個破碎,房梁就此斷開!
梁照落入其中。
頭頂顧泯不依不饒。
兩人同時落入樓中,這會兒就不在這些人的目光中了。
但是人雖然看不到,但是那些實打實的劍氣,在那座高樓裏湧出,将一座高樓斬得千瘡百孔,這确是實打實的事情。
要不了多久,這座高樓也是搖搖欲墜。
然後兩個人影一前一後,飛出此地,又落到另外的高樓上。
但都未停歇,落腳之後,便立即出劍。
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四散的劍氣!
顧泯的衣衫,先前便有破損,此後對劍,又破開一些,到了這會兒,就已經不能說上是一件衣衫了,因爲這上面,已經變成了一條一條了。
顧泯幹脆脫去這件衣衫,隻穿着裏面的裏衣,至于自己的發帶,也有破損,幹脆就用衣衫的布條來重新綁過了。
在做這些的時候,燭遊懸停在身側,時刻注意到梁照那邊的出手。
梁照的情形看起來要比顧泯好一些,這是不是說明,得了大祁皇帝的“遺物”梁照比起當初,的确更強?
顧泯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握住燭遊,笑道:“再來!”
梁照點頭,依然是沒什麽表情,但是打到這會兒,即便是他,也算是戰意十足了,他深切的知道,這普天之下,除去顧泯,沒有人同境之中,能夠和他打得這麽爽快!
手提長劍,梁照率先出劍。
這一劍遞出,天地之間的劍氣仿佛瞬間在這一瞬間便凝結了片刻,在劍光照亮世間之前,在緩緩發散。
顧泯挑眉。
觀戰者們,除去像是顧白這樣的人物之外,所有人都在驚歎。
其實顧白也說話了。
他說的那句話是,“梁照這一劍,雲遊境裏最強了,想要攔下,那還真不見得有可能。”
白粥神情瞬間變得無比擔憂,在顧泯面前她倒是還能淡然相對,可這會兒,似乎才是真情流露。
顧白打趣道:“估摸着還沒到分出生死的時候,再看看?”
白粥收斂心神,雖然沒有回話,但是也要平靜得多了,剛才那麽一瞬間的真情流露,也就是一閃而逝。
接下來兩位雲遊境各自出劍,見招拆招,沒有誰真正的落入下風,顧泯比梁照更好的一點是他會的劍招更多,而且也是梁照不清楚的劍招。
畢竟不算是梁拾遺的十六劍還是那白寅訣上的劍招,是梁照見過的?
沒這麽容易吧?
數劍之後,顧泯瞅準機會,一劍遞出,一條白龍呼嘯而出,看着栩栩如生。
這是柢山的青龍劍訣,再加上顧泯自己的想法,才有了如今的白龍。
這條白龍在天際出現,别的觀戰者沒有什麽想法,偏偏這被甯啓帝看到了。
這位千年之前大祁王朝的開國之君,看着這條白龍,也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當初他一襲白色帝袍,橫推世間的時候,招手便是白龍至……
如果從這裏看起來,兩個人倒是真的一脈相承。
不愧是都流着大甯皇族的血。
梁照之後劍勢越來越淩厲,或許是因爲他的氣府裏氣機充盈,便能夠少考慮那麽多,顧泯似乎一時之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之後竟然被一劍斬中,從半空中墜落到一片院落之中。
梁照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緩慢的飄到那邊,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從地面大坑裏站起來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嘴角有些鮮血。
被他随意一擦。
然後提劍便掠上高樓。
梁照看了他一眼,問道:“還行嗎?”
隻要顧泯說個不行,他自然收手。
這會兒要赢過顧泯自然沒那麽難,但要殺他,就不容易了。
顧泯手提長劍,輕聲笑道:“還沒開始呢?急啥。”
是的,燭遊尚未由白變紅,如何能說這是最強的顧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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