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這些日子,其實很難過。
他作爲大祁皇族裏,除去大祁皇帝之外,最強的那個人,現如今大祁皇帝已經故去,那麽他就是那個最強大的男人。
說起來,這兩年之間,除去最初的大宗正之外,已經有很多人過來向他表示過了希望他更進一步的想法。
這其中包括朝堂重臣,也包括那些個家族的掌舵人。
他們可不關心大祁皇帝沒了之後,這坐上皇位的是他的兒子們,還是他的某個兄弟,隻要是姓姜,那就夠了。
甚至于換個姓氏,也不無不可,隻是如果代價過大,他們會不太願意。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修行,但對于他們來說,人生其實是一筆生意。
和誰去做生意,怎麽做生意,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這筆生意會不會賺,賺到些什麽。
無論是才到手的,還是那些看不着,但實際上很有用的。
但不管這些人怎麽來說,怎麽許諾,姜令都不爲所動。
他深知一個道理,就是要坐上龍椅,不僅要看自己,還要看自己身後是些什麽。
所謂的看自己,也看得有很多,諸如修爲這一類,隻是其中一點,當然也會有人看自己的潛力。
想到這些東西,姜令便覺得現在這光景,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前,萬萬不能落子,不管是自己去争一争,還是說支持某個皇子,都要一看再看。
站在院子裏,姜令看了看天,然後神情複雜的轉頭去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片小池塘,這個胡王就要轉身回到屋子裏。
但很快,那邊就有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跑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姜令搖搖頭,冷聲道:“不見,這個老家夥,不管來幾次,你都說本王已經卧床多日,已經看着時日無多,對于這些個事情,全都有心無力。”
管事點頭,但很快便爲難道:“大宗正說,要是明日再來拜訪的時候,王爺還在卧病,那就要請禦醫了。”
姜令冷笑道:“請禦醫?讓他去請,等他請來,本王倒是要問問,誰給他的權力把禦醫請來的,他真以爲自己輩分大,就是皇帝了?”
管事不敢搭話,這種事情,他一個下人,哪裏敢去說些什麽。
姜令這些日子,最頭痛的便是這個大宗正,現如今的大祁雖未立新君,但是政事有太傅大人主持,還算是通暢,上下也沒出現什麽問題,但這大宗正已經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叫嚣,說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這選立新君的事情一定要拿上日程。
可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一旦是開始談論這些事情,那麽朝堂上就一定會吵得不可開交,在大祁皇帝賓天的消息傳來那最開始的時間裏,不是這樣?
連續半個月,朝堂上的大臣們,都七嘴八舌的對誰該來做這新君發表看法,最後結果,那就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朝堂也不是省油的地方,出身門閥的重臣們,身後站着那些底蘊身後的門閥,他們的态度就是門閥的态度。
至于那些出身寒門的大臣,别看他們身後沒站着人,但是他們在朝堂上經營多年,不少門生故吏,來來往往,糾糾纏纏,也不是那麽好解決的。
總得來說,這些皇子誰适合幾尾不重要,隻要他們身後站着人,那麽就一定會有很多聲音,隻有到了某一日,所有聲音都消失,變成一個聲音,那麽才是真正結束的時候。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局勢很微妙,就隻有這個老家夥,整天在都城走動,他覺得他那張嘴就能說服别人,真是做夢,他要是把人說服了,本王早就……”
嘎然而止。
姜令沒有說下去。
那管事也當沒有聽到。
姜令最後囑咐道:“反正記着一點,但凡是大宗正那個老貨登門,就把他給我卡在大門處,不要讓他進來,進來了本王也不見他。”
管事點頭,雖然對自己能不能完成還抱有疑惑,但這會兒,除去點頭,還能說些什麽?
姜令轉身走回書房,在窗邊拿起一本書,随手翻了翻,卻還是沒有心思去看,放下書,姜令看向遠處,眼神有些黯然。
雖然現在局勢還不明朗,但他很清楚,自己坐上那張龍椅的可能微乎其微。
雖然是最開始他就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但到了這會兒,他都還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若是他當真能坐上龍椅,那麽就真是創造了從旁系子弟登頂大位的曆史。
可惜了。
姜令忍不住歎氣。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管事又來到窗邊,低聲道:“王爺,梁照來了。”
姜令擡起頭,看了那管事一眼。
等了好一會兒,見姜令沒有反應,管事輕聲問道:“要不要把他攔下?”
姜令想了想,然後搖頭。
“把他領進來,我倒是要看看這個野……他要說些什麽。”
——
顧泯打馬緩行,但也不是整日都讓那匹本就喜歡偷懶的白馬馱着自己,而是每每到了黃昏時刻,便下馬牽馬而行,一人一馬,走在黃昏裏,倒也好看。
過夜的時候,顧泯就要生一堆火,原本作爲他這樣的修行者,當然是不用的吃東西的,但有天晚上,他突發奇想的找了幾個野紅薯烤給白馬吃,誰知道在那天之後,這家夥再讓它吃草的時候,它就像是受到什麽虧待的小媳婦一般,拿着它幽怨的眼睛看着顧泯,顧泯要是不理會,它就眼淚汪汪,看着實在是可憐極了。
所以之後,每次晚上生火,顧泯都要去找一些野果來烤,反正自己不吃,都是給這頭畜生。
這天晚上,一日一馬正在烤火吃果子,白馬嚼着野果,一臉的心滿意足,是不是低頭喝自己面前那個大水瓢裏的酒。
那個水瓢是顧泯之前看到的一個大葫蘆來做的,很大,正好給這頭白馬做喝水用的器具。
當然說是喝水,可這家夥,早已經愛上了酒水,不喝酒,渾身都不舒服。
顧泯從未見過這樣的馬,但不覺得奇怪,隻是會有些想笑。
白馬低頭喝酒,顧泯也喝酒,一人一馬,都很舒适。
顧泯自顧自念叨道:“你這家夥,要是有一天不在我身邊,誰去管你酒喝?”
這會兒已經喝得有些醉意的白馬懶得去理會顧泯,隻是想着馬場裏的那兩匹小母馬。
顧泯忽然說道:“我還沒給你取名字,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
白馬沒應聲。
顧泯自顧自說道:“你這麽喜歡喝酒,又不喜歡吃草了,現在就很古怪,那要不然我就叫你阿驢吧。”
白馬這會兒還沒醉的什麽都不知道,聽着這話,它打了個響鼻,有些不滿。
老子好好的一頭馬,你叫我阿驢?
顧泯可不管它在想什麽,自顧自說道:“算了,這名字不好,不好聽,就叫你小白吧,什麽都不懂。”
顧泯笑着說道:“咱們就走這麽一層,到了鹹商城呢,我就把你放了,過了那個地方,我就要快些趕路了,到時候,你就自己該去做啥就做啥。”
白馬哼唧一聲,這就是說,老子也是這麽想的,誰想給你這個殺胚在一起?
顧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白馬的想法,轉過頭去拍了拍它的馬腦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話雖然是這麽說,但要是你在這段時間不好好的,等我到了鹹商城,就把你賣給驢肉館子,讓人把你當驢肉火燒吃了。”
白馬身子一僵,酒意醒了一大半。
它讨好的看向顧泯。
顧泯摸了摸它,醉眼朦胧的看着遠處說道:“我忽然想起那隻野貓了,說起來那隻貓可真白,像是一頭白色的老虎。”
白馬聽不懂,隻是當顧泯在說胡話。
顧泯卻沒有,那隻白貓是他在大祁皇帝那個試煉的洞府裏看到的,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就一直想起那隻貓了。
沒來由的。
好像才是最古怪的。
顧泯想了想事情,然後就昏昏睡去。
白馬也跟着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泯忽然迷迷糊糊醒來,眼前一片火光。
仔細看,那是好些個火把。
照亮了夜空。
顧泯回過神來。
白馬已經站起來。
他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遇到山賊了。
其中有個女子,看起來彪悍,對着顧泯吆喝道:“長得這麽好看,綁了送我床上來。”
顧泯也不多說,就是笑眯眯的喚出燭遊。
飛劍在這群山賊中間晃悠了一圈,也沒殺人。
顧泯坐起身來,看着他們問道:“還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