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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七章過去的尋仇的


那一夜是哪一夜?

恐怕隻有顧泯聽到這三個字,就明白了。

老人看着顧泯,眼裏沒有敬畏,隻有慈祥,如今南楚沒了,老人也就不去再恪守什麽君臣之禮了,他就這樣看着顧泯,就像是看着自家後輩。

實際上老人這輩子,年輕的時候還真的娶妻生子過,隻是自己那命不好的婆姨,死得早,而自己那兒子,也是個短命的,他自己白發都還沒幾根, 兒子便沒了,從那之後,老人也就算是認命了,之後和那位南楚先帝既是君臣又是朋友,自然便把那些個皇子都當作晚輩,不過那位南楚先帝既然最鍾愛自己這個小兒子,他也愛屋及烏,對顧泯的感情更爲濃厚。

老人想起那一夜的光景,輕聲道:“其實那天晚上陛下出宮的時候,老臣就在宮外,陛下黃昏時刻入宮,老臣便在宮外等着了,當時老臣想着,等到陛下出宮,老臣就怎麽也要把老臣帶出這是非地。”

那天顧泯被自己的皇兄宣進宮去,差點葬身于火海,還好最後他逃出生天,不過怎麽出城,其實他在犯嘀咕,隻是後來真的來到了城門口,這才發現,那城門不知道是被誰打開了已經。

當時顧泯慌亂之中,隻是想着或許是那些郢都城的達官貴人買通守城的士卒,才讓他們倉皇離去,可出城之後,卻也是那麽順利,一路朝着荒山跑去,竟然都沒有碰到半個大祁士卒。

要知道,當時的大祁軍隊,已經将整個郢都都圍得水洩不通,不可能會有人跑得出去。

而如今老人這一句話,便讓一切事情都明了。

當晚正是老人一路跟着他,爲他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顧泯之前進入院子裏的時候,便察覺到老人不是普通人,他應該是個修行者,至少曾經是。

他的氣息穩定悠長,并不是一般普通人有的,再換句話說,或許老人如今這般風燭殘年,也許就是當晚那一場兇險至極的開路導緻的。

或許是看出了顧泯的心思,老人費力開口說道:“陛下何必煩擾,那是做臣子應做的事情。”

對于顧泯來說,這是實打實的恩情,并不覺得理所應當。

老人緩聲說道:“即便是抛開君臣之說,就憑着老臣和先帝的那些情誼,即便是拼死,也應當是要送陛下出城的。”

這也是挑明了那晚的老人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其實如同顧泯所想,老人當年也是個境界不低的修行者,但在那晚過後,傷及本源,不僅是讓原本的境界都全部丢了,而且還損耗了不少壽命。

若不是當晚那一次出手,此刻的老人,即便不會紅光滿面,也不至于像這樣垂垂老矣,幾乎是日薄西山。

顧泯不說話,伸手去按住老人手腕,一道精純氣機就要湧入老人軀體裏,老人緩慢而堅定的把手從顧泯手上抽回來,搖頭道:“沒用了,陛下,老臣活了很久了,當初就該随着先帝離開的,這些年苟活在世上,先帝常常在夢中見老臣,每次問起陛下,老臣都覺得無顔以見先帝。”

顧泯苦澀道:“父皇對我,應當是很失望吧?”

作爲顧氏子孫,在城破之前離開,想來也會有很多人接受不了。

老人訝異道:“怎麽可能?陛下每每入老臣夢裏,談及陛下,都是贊賞,老臣雖說前些年不知陛下行蹤,但那時陛下歸來,在加上這些年老臣聽到的那些個關于陛下的傳言,怎麽都沒覺得陛下有辱南楚顧氏一門,做不了皇帝算什麽,此後修行成爲天下第一,也是極好的。”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抓住顧泯的手掌,一雙見慣世事滄桑的眼睛裏,滿是笑意,“陛下,老臣從來沒想過南楚沒了,您要和這南楚一起倒在曆史裏,要不然,當初爲何給您開這道門?”

顧泯眼眶濕潤,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老人繼續說道:“陛下心裏若是還有心結,大可不必了,順着自己心意活上這麽一世就好,隻要心裏沒忘了南楚,去了什麽地方,都不重要。”

顧泯緩慢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小聲說道:“不會的。”

老人點點頭,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指了指屋裏,笑道:“陛下,老臣還有兩壇子酒,以前舍不得喝,如今見了陛下,鬥膽和陛下喝一場酒,這樣等到去了地下,遇見先帝,也有些談資,先帝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不喜歡喝酒,也更沒有和陛下喝過酒,老臣這一次,要好好氣氣他。”

顧泯走進屋裏,找到那兩壇子上面灰塵隻怕也有一指厚的酒壇,然後又找了兩個酒碗,拖着一條長凳走出來,就陪老人坐在那棵老槐樹下。

打開酒壇,倒了兩碗微黃的酒水,老人顫顫巍巍接過,有些貪婪的聞了聞,這才小酌一口,臉上神情滿是滿足。

顧泯端起酒碗,也是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老人也不急着說話,隻是斷斷續續将這麽一碗酒喝完之後,才借着酒意問起顧泯這些年來的經曆。

顧泯先替老人滿上酒,之後才緩慢說起這些年自己練劍也好,還是做别的事情也好,反正有那麽長的故事,一時半會兒,還是真的說不完。

不過,正好可以就着酒來說,就權當是下酒菜了。

顧泯的故事自然算是精彩,他這短暫的十來年修行生涯,比大部分修行者一輩子經曆的還要多。

老人安靜聽着,表情随着故事變化,聽着顧泯修行順利,在鹹商城的試煉裏奪了第一,他就笑起來,說了句不愧是陛下,後來聽說在鹹商城差點死掉,他就有些生氣,說是這世上的修行者,沒幾個好東西。

之後萬裏歸柢山,老人恨不得跳起來大吼一聲,說陛下該是南陵年輕一代第一,也該是世上最好的年輕人。

再往後,去傳信,去南海,老人有些沉默。

聽着那個老和尚和南楚的某位先帝是故交,老人的思緒飄遠。

片刻之後,他才緩過神來,緩緩說道:“這就該是那位先帝了,他飄然遠去,應該是去追尋長生了。”

南楚曆史上最偉大的帝王是誰,這不好說,但說起境界最高的帝王,就該是他了。

顧泯也有些了解,但并沒有多說,隻是繼續講述,之後說着說着便說起了後面帝陵的故事,講完帝陵之後,便是北陵之行。

老人點評道:“那位大祁皇帝,其實說一聲雄主,完全不爲過,雖說如今看來,也有些太過于追尋所謂的自在了,但恰恰是這樣,才更讓人覺得有血有肉。”

說完這句話,老人喝了口酒,轉頭微笑道:“陛下,曆代帝王,不論南楚還是别的什麽地方的,大多工于心計,當然了,那些個讀書人更喜歡用帝王之術來作爲誇贊,但實際上,工于心計不是不行,但不能丢了自己本身的人情味。”

“若是做皇帝對人沒了真心,那就一定是個孤家寡人,不說能不能治理好國家,但反正後人談及,和他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都會不是滋味。”

顧泯安靜聽着,并未反駁,也沒有附和。

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臉上有些紅潤,他張了張口,忽然就停了下來,擺擺手道:“這話本是想着陛下在老臣活着的時候,還再做皇帝的時候說的,那會兒老臣想着,有和先帝的這層關系,更有陛下年幼時候吃過老臣的魚脍,腆着臉來說一說,陛下肯定也不會不聽。”

老人看着顧泯惆怅道:“不過這會兒沒什麽好說的了,不管陛下之後如何,老臣都看不到了。”

顧泯喝了口酒,笑着說道:“以後的事情說不準,但您這番話我聽進去了,以後會記着。”

老人點點頭,示意顧泯繼續說。

說完北陵之行之後,便是回到柢山做掌教的事情。

老人笑道:“實際上做掌教和做皇帝,沒有太大的區别,都一樣麻煩。”

當然,要是讓世間的修行者來選,是做南北兩座王朝的皇帝還是做某個宗門的掌教,肯定都會去選前者,但要是以南楚這種小國作爲選擇,隻怕好些大宗門的掌教之位,要對這些修行者的誘惑更大。

那這麽說起來,柢山掌教比起來南楚皇帝,現在來看,半斤八兩。

要是柢山能夠成爲世間第一劍宗,那麽顧泯做柢山掌教,就要比做南楚皇帝更令人羨慕了。

老人贊歎道:“不愧是陛下,在何處都如此出類拔萃。”

顧泯擺手苦笑道:“您總是說這些好話,幾乎都讓我當真了。”

老人不解釋,隻是端起酒碗和顧泯一碰。

這一老一少,一飲而盡。

眼看着這喝着,第一壇子酒就已經見底,顧泯打開第二壇,又各自倒滿。

他其實有些擔憂老人的身體,隻是老人直白道:“反正都要死,還不如今日就醉死,那對老臣來說,是最好的死法。”

顧泯搖頭道:“活着才最好。”

老人嘿嘿一笑,喝了一大口酒,緩聲道:“借着酒意,老臣問一個不該問的問題,陛下可否回答?”

顧泯說道:“有話直說。”

老人笑道:“那就不要怪老臣開門見山了,老臣想問問陛下,這一路走來,陛下隻怕是也要邁入而立之年了,這要是還在南楚,早就已經有幾個妃嫔了,如今雖說不做皇帝,陛下也有好幾個女子在左右,最鍾意哪一個,可否告訴老臣?”

顧泯一時間愣住了。

說起身邊的女子,總歸和顧泯有些關系的,除去大小兩個師姐之外,還有别的女子,也就是柳邑和白粥。

兩個女子,各自和顧泯有過一段同行的路程。

世上的女子這麽多,真顧泯說得上關系的,也就這麽四個。

不過這四人,顧泯除去最開始初見柳邑的時候有過恍惚失神,其餘的,大概還是沒什麽感觸。

他搖頭道:“沒有。”

老人追問道:“當真?”

顧泯點頭道:“不騙人。”

老人覺得有些可惜,搖搖頭,歎了口氣,倒也沒有繼續追問。

于是之後,兩人隻是喝酒,鮮有開口。

喝着喝着,就連第二壇酒都要見底了,到了這會兒,要是還不說些什麽來下酒,那麽等到之後酒水沒了,就真的是寡淡了。

顧泯說過了這些年的經曆,轉而說起年少時候,在這郢都城裏的所見所聞,一言一句都無比真誠,讓老人聽了,分外舒坦。

這是顧泯的回憶,老人也很清楚,因爲那些年裏,他其實也在郢都城裏。

老人忽然說道:“魚脍這些年也沒多少南楚人喜歡吃了,腐乳也是,等到過些年,或許南楚的百姓們就要忘記曾經有個國家叫做南楚了,時間的偉力,就是如此,誰也無法抗衡,誰也無法扭轉。”

顧泯點頭,然後說道:“其實沒那麽簡單的,想要讓南楚真正在人們心裏消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人對顧泯的樂觀不置可否,隻是從懷裏拿出一把鑰匙交給顧泯,囑咐道:“他們要老臣的店鋪,老臣本來可以給他們的,隻是老臣想着,這南楚沒了,魚脍也不如之前了,怎麽也得把自己的店鋪留着,以後也有個念想,但實際上這個念想是給陛下的,老臣活不了多久,正想着怎麽才能交到陛下手裏,這會兒好了,陛下您來了,那就這樣。”

顧泯接過鑰匙,他倒也沒有推脫,那家魚脍店對他來說,意義也不一般,那畢竟是曾經自己和父皇一起吃過魚脍的地方。

“我會讓人看着的,您放心。”

顧泯做出承諾,說是讓旁人,但實際上不就是自己嗎?

天色漸晚,老人感覺自己的眼皮也越來越重,他費力的睜着眼睛,看着顧泯,看着郢都,忽然發出一聲感歎,“陛下,老臣就要去陪先帝了。”

顧泯看着他,眼裏滿是感傷。

老人艱難開口問道:“陛下此生,能夠成爲劍道第一嗎?”

“梁照這個人,應當是很有心計的。”

老人到了這個時候,也還在擔憂顧泯。

顧泯說道:“别的我不知道,但要是說在劍道上,他不如我。”

老人輕聲道:“他畢竟是庚辛劍主,不可掉以輕心。”

顧泯靠在老人耳邊,輕聲說道:“忘了給您說了,實際上我才是庚辛劍主,那星海裏最爲璀璨的劍星是梁拾遺的,但最特别的那一顆,是我。”

老人先是皺眉,然後眉頭舒展,然後笑了起來,“陛下,您真是很有趣的人啊,和先帝一樣,看起來單純,實際上一肚子壞水,不過那些個壞水,都不是什麽大的事情。”

顧泯微笑說道:“您說,有點城府好,還是沒城府好?”

老人這會兒說話已經很費力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緬懷,他這一生,當然說不上什麽波瀾壯闊,也說不上是一段傳奇,他和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平凡,平凡沒什麽不好的。

隻要自己認爲自己是自己故事裏的救世主,也就夠了。

老人的呼吸漸漸放緩,那是生機流逝的征兆。

顧泯看着他,竟然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這一次回到郢都城,想過很多美好的事情,但唯獨沒想過有這一頓酒。

當然,這頓酒是在意料之外的,但已經是比天底下所有事情,都要美好的多了。

不過世上絕對沒有完美的事情,比如這會兒,就要有傷心的事情了。

眼看着老人的生機漸漸流逝,他也安靜的等着死亡到來,忽然,老人好似回光返照一般,那隻枯瘦的手,用力的握住顧泯的手腕。

老人渾濁的眼睛再度睜開,那雙眼睛裏,滿是熱淚,“陛下,老臣多想再看到南楚河山,多想再看一次那皇城裏的早朝啊!”

顧泯的眼淚也藏不住了。

老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不等顧泯說些什麽,就無力的倒了下去,眼睛再度合上,手也松開了。

就連氣息,也徹底斷了。

隻有身體還是溫熱。

顧泯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輕聲說道:“我真的不想做個讓你們都失望的人啊。”

然後年輕人,背起老人,提起那還沒喝完,大概也就剩下不過一口酒水的酒壇,緩緩起身。

緩慢前行。

顧泯滿臉通紅,其實有了些醉意,但眼神卻無比清明。

他走出小院,很快便在長街裏消失。

仿佛是在這個人間也消失了一般。

——

梁拾遺和女子劍仙的世間遊曆,并未結束。

一路走來,要看夠這百年未曾看過的景色,其實也難,所以他們走得雖然快,但看過的景色,到底還是不夠。

梁拾遺陪着女子劍仙從西海一路走,如今已經到了南疆。

緊挨着古蜀地,南疆原本是一個蠻夷之地,當初有王朝建立的時候,曾經對這裏進行過攻伐,最後攻占下來,那位皇帝在謀士們的建議下,并未将這麽些個蠻夷盡數屠戮,而是讓不少百姓和他們通婚,數代之後,才同化過來。

但有少部分的蠻族還是藏進了深山之中,世代同族繁衍,還保留着無數年前的傳承和習慣。

後世有不少王朝都知道此事,但大多不以爲意。

因爲那些藏在深山裏的蠻族并不多,而且他們從來不曾從深山出來,擾亂世間,因此大多數王朝皇帝,并不在意有他們的存在。

至于真的興兵攻伐過的那些皇帝們,則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這些蠻族擅長養蠱,又擅長施毒,這深山之中,無數的毒蟲,更是得天獨厚,每一次進山剿滅他們的軍隊,最後都會死在深山裏。

久而久之,那麽一片深山,不僅人迹罕至,就是曆代帝王,也不會再想着興兵攻伐的事情。

直到千年前,那些藏在深山裏的蠻族,不知道怎麽的,似乎是勢力自以爲夠大,發動過一次叛亂,甚至于那裏面的蠻族頭領自立爲王,号稱南越國。

但這場動 亂,在大甯的鐵騎下,短短數月,便已經解決了這事情。

後來這蠻族再度藏于深山,千年不曾出。

當然,這一千年,這裏也無外人打擾。

兩人一鹿如今深入此山中,看着那些迷霧毒瘴,都不以爲意。

梁拾遺擡頭看了一眼,憑借他的眼力看去,數百裏開外都還是樹木,實在是覺得有什麽好看的,就開始發起牢騷。

女子劍仙瞥了他一眼,挑眉道:“不願意就趕緊回去。”

梁拾遺啧啧道:“怎麽個不願意,就是不知道你來這裏做啥,光是想看這些個樹木?還是對這些毒瘴情有獨鍾?”

這當然都是打趣,但梁拾遺是真的不清楚自己身側這個女人來這裏的想法是什麽。

女子劍仙問道:“你當真以爲自己是劍道第一了?”

梁拾遺理所當然的說道:“那不是我是誰?”

女子劍仙冷笑一聲,“梁拾遺,你這輩子是不是除去練劍之外,就沒對别的東西上過心?”

梁拾遺有些疑惑,雲裏霧裏,就像他身處的這地方一樣。

女子劍仙說道:“萬毒真人。”

梁拾遺皺了皺眉,過了片刻才後知後覺的說道:“這老家夥,還活着?”

萬毒真人,具體的歲數不詳,但最後一次露面是在一百年前,當年他便已經是天下有名的劍仙,但名聲奇差。

那是因爲他身爲劍仙,卻極爲不要臉的用毒,被他的佩劍斬到血肉,即便是金阙境的修行者,也要吃大苦頭,至于不是金阙境的話,那就是當場斃命的下場。

他善于用毒,一身劍道也不算低,因此在一百多年前,他橫行世間,雖然不是天下無敵,但也沒誰真能讓他窮途末路。

隻是這位萬毒真人,在一百多年前就銷聲匿迹,再沒有出現過了。

女子劍仙說道:“如果他還沒有死的話,他就在這裏。”

梁拾遺問道:“你和他有仇?”

女子劍仙說道:“即便他之前沒死,被我找到,也會死。”

她沒回答梁拾遺的話,這讓梁拾遺有些郁悶。

梁拾遺看到那頭白鹿又賤兮兮看着自己,于是他就伸手給了它屁股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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