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鄉是千年前的甯啓帝皇子,身份特殊,但他還是沒有朋友。
身在帝王之家,想要擁有朋友,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李鄉如此,顧泯也是如此。
顧泯在沒有離開郢都的時候,朋友隻有一個,那就是身爲小太監的李鄉。
如果說那個小太監可以看做李鄉本人的話,那麽李鄉的确是有朋友的,他唯一的朋友,就是顧泯。
把顧泯推出去之後,李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笑道:“你最開始認識的那個李鄉,沒那麽好,真的不如孤。”
這句話實際上說的是在鹹商城裏,李鄉被大祁皇帝逼問,最後說出了真相的事情,隻是這個事情,從始至終都隻有大祁皇帝還有李鄉自己知道,顧泯不知道。
現在原本李鄉的記憶已經變成現在李鄉的一部分,所以才能被人知道。
不過李鄉不打算告訴顧泯,因爲他不想改變顧泯對于當初那個李鄉的看法。
“快走吧,以後要做什麽,你自己知道!”
李鄉大聲喊着,自然将桓霧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他此生要做的三件事,眼看着此刻已經做成了兩件,最後一件也隻差李鄉和顧泯了,他怎麽會容許顧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可當他想要去伸手抓住顧泯的時候,大祁皇帝的大袖,在一旁,已經轟殺過來。
這讓他很是惱火,艱難擋下這一擊之後,他嘴角緩緩溢出鮮血,整個氣府受到距離撞擊的他,已然是受了重傷。
他轉過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大祁皇帝,咬牙切齒的問道:“一定要不死不休?”
大祁皇帝漠然搖頭道:“不過是你死我生罷了,何來的不死不休?”
桓霧冷笑數聲,“好好好,那我就讓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能力殺死我!”
說完這句話,他重新收斂心神,将一切都放在對面的大祁皇帝身上,“我花了千年時間,修到這世間唯一的境界,就憑你,有什麽資格能夠勝過我?”
桓霧渾身上下的氣勢不斷攀升,一道道狂暴的氣機開始不斷的湧出身體之中,他此刻就仿佛像是一尊來自地獄的魔神,那些猶如實質的狂暴氣機,就是他從地獄帶來的無限殺機。
大祁皇帝一襲黑色帝袍雖然已經破爛,他的身上更是留下了無數道傷口,和一位金阙境之上的強者較量,即便是他無比的強大,也不能給全身而退。
這境界之間的鴻溝太過巨大,不是想跨過去,便能夠跨過去的,其中艱辛,隻有大祁皇帝才能知道了。
他如同鋼鐵一般的身軀,上面早已千瘡百孔,說不定什麽時候便要倒下,但在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退去了,因爲除去他想要殺死對面桓霧之外,打到如今,他已經非常想要嘗試,能不能以金阙殺金阙之上。
這是他想知道的,也是他至今都在嘗試的。
“我倒是很想知道,金阙之上到底叫什麽?”
大祁皇帝忽然開口,修行十境,六境之下,因爲境界太低,修行界都懶得命名,隻用第一境到第五境來稱呼。
可到了第十境的金阙之後,也沒有任何文獻和前人說過第十一個境界到底叫什麽。
大祁皇帝倒是很想知道第十一個境界到底叫什麽。
桓霧冷笑道:“等你死前,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大祁皇帝搖了搖頭,倒也不繼續追問。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顧泯已經到了大殿前,他已然重傷,拖着疲憊的身軀,看了一眼大殿裏的兩人。
若是在其他時候,他肯定要留在這裏觀看兩位絕世強者的較量,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卻是不敢。
他再看了一眼無力躺在地面的李鄉,一咬牙, 又朝着李鄉跑過去。
他想起了當初的那個夜晚,大祁的重兵在郢都之外,在宮廷裏,顧泯才一匕首捅死了自己的兄長,結束了那個悲慘的童年,但他很清楚,在那個悲慘的故事結束之後,他将會迎來另外一個悲慘的故事。
而那晚便是故事的起點。
可就在那個時候,有個小太監對着他說,“陛下,你走吧,我來替你。”
那個夜裏。
他離開皇城,離開郢都,一個跑着,跑到了深山裏,跑到腳底到處都是血泡,卻都不敢停下。
身後不僅有大祁的軍隊,還有他的愧疚。
因爲那份愧疚,他好些年都很累。
可現在呢?
還是李鄉,還是他。
兩個李鄉不一樣嗎?
其實都是一樣的吧。
所以這一次,顧泯不願意走了,他不願意再重新上演一邊當初的故事。
隻是就在發力前沖的時候,一道磅礴氣機猛然襲來,磅礴到了極緻,便将他推着出去,飛得好遠好遠。
他被磅礴氣機推動,在半空中已經失去意識,不知道自己到了何處,也不知道自己之後到底會如何。
而此刻大殿裏,大祁皇帝的拳頭在破開無數氣機之後,又一次落到了桓霧的心口,巨大的響聲,驟然響起!
那個拳頭攜帶的氣機,直接将桓霧整個胸膛砸得凹陷了下去,這一拳,幾乎是砸碎了蟹桓霧的半個氣府。
但他也并不好過。
磅礴到極緻的氣機依附在桓霧的手刀,緩慢而又堅定的,手刀穿過了大祁皇帝的小腹,然後一路往上。
甚至下一刻便斬開了大祁皇帝的腸子。
氣府裏的氣機在這一瞬間變得雜亂,在他的整個身體裏亂竄,大祁皇帝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皺着眉頭,低頭看着這一記手刀。
嘴角的鮮血已經是再也止不住,開始不停的流出,大祁皇帝費力伸手在桓霧身上一拍,重重一擊。
是打在對方的腦袋上。
這要是換了别人,就是腦袋瞬間開花,不過換做桓霧,下場要好很多。
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朝着外面飛去,然後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大祁皇帝大口喘着粗氣,看着那個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的桓霧,有些費力的說道:“這世上沒有誰,能夠騙了朕而不受到懲罰。”
如果大戰到了這裏便宣告結束,這場戰鬥結果被後人流傳出去的話,想來後人怎麽都會對這位半座天下的主人有着很高的敬意,畢竟他可是有史以來第一位被記載着勝過金阙之上的強大人物。
不過大祁皇帝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他要确定對方是不是死了,所以他緩慢的朝着對方走去。
就在行進的過程中,大殿上空已經開始掉落巨石,其中一塊,正正好好的落到大祁皇帝的後背上。
大祁皇帝躲閃不及,整個人的身軀被這塊巨石砸中,搖晃不已。
若是平時,别說是巨石,就算是整個大殿倒塌下來砸在大祁皇帝身上,也不會讓他搖搖晃晃。
這一側面反應了大祁皇帝真是傷勢太重了,這傷勢重到讓他連這塊巨石都躲不過去。
大殿不斷的掉落巨石,這是在告訴大祁皇帝,這座大殿的确是要塌陷了。
大祁皇帝轉頭看去,那個玉座之上的身軀安靜的坐在那裏。
李鄉費力的說道:“到了現在,你還在想那個所謂的秘密?”
大祁皇帝挑眉,此刻的李鄉倒是不同于之前的李鄉,這樣的李鄉,實際上他才是真的有些欣賞的。
“金阙之上全靠苦修,這個答案倒是真讓人沒想到。”
李鄉說道:“這本來不是什麽費解的問題,世上的修行者,總會在某個境界之前停步,修行的彼岸一直都在,隻是過海的人,能力有限,走不到最後,怪不得别人。”
大祁皇帝微微額首,緩慢移動身體,躲過一塊巨石,緩慢的說道:“有些道理,你還有什麽遺言要說,朕出去之後或許能幫你。”
這世上能讓大祁皇帝欣賞的人不多,更别說是要幫人帶話。
李鄉搖頭笑道:“沒什麽好說的了,人間是個好地方,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希望能過得自在一些。”
這就是遺言。
大祁皇帝搖頭不語,緩慢朝着大殿門口走去,在前行途中,他不止一次被巨石砸中,這讓他前行起來異常費力。
但在不久之後,他還是從大殿離開了。
……
……
無數巨石落下,這座大殿倒塌已經是注定的事情。
李鄉躺在玉座前,看着這麽些巨石,十分平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根本就沒有過多久,桓霧睜開了眼睛,此刻他的氣府已經碎裂,千年修爲此刻都在緩緩流逝,等到徹底失去的時候,也就是死亡的時候。
他很憤怒,憤怒自己千年的努力全部白費,憤怒顧泯離開了這裏。
如果顧泯還在,或許他即便死,也會覺得有些開心。
畢竟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再死又有什麽呢?
可惜的是,顧泯不在。
想着這事,他便轉頭看向那方玉座,看着那上面坐着的那個人了。
桓霧開始朝着甯啓帝的屍身爬去,雖然緩慢,但是堅決,他的眼裏充滿了怒火,還有怨恨。
是的,那段仇恨,到了最後,他依然是放不下。
李鄉看着他微嘲道:“都這幅模樣了,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