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國和大甯王朝的曆史一起算上,這位甯啓皇帝也會是大甯曆史上的最強者。
但他的強大,仍舊沒有人說得清楚,因爲沒有人說得清楚,金阙境之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他的強大,是個未知。
現在出現在顧泯眼前的甯啓帝不知道是不是最強大的時候,但他顯露出來的氣勢,已經讓顧泯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這千年第一強者,并非後人傳謠。
兩人對視,這感覺要比之前顧泯和常央的對視奇妙得多。
在甯啓皇帝的視線裏,顧泯就像是一隻飄在海面上的小船,在大海裏,被波濤拍打。
随時都可能被傾覆。
這隻是壁畫,隻是玉石上的圖案,卻還是如此的讓人無法平靜。
顧泯不知道,要是那位甯啓皇帝真正出現在了他的身前,他能不能活過一瞬。
好在這種感覺随着他艱難的閉上眼睛,便徹底消失,緊接着,他又回到了甬道裏。
這裏距離他最開始所處的位置,已經很遠很遠,大甯的曆史雖說也隻是浩瀚曆史長河裏的一段而已,但依然很長。
把視線從玉石上移開,顧泯繼續朝着前面走去,大甯的曆史他已經知道很多,但最想知道的,還在後面。
往前走,眼前的玉石上,出現了新的畫面。
甯國在甯啓皇帝即位之後,開始了最後的滅國一統世間的戰争,在甯啓皇帝這一戰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甯啓皇帝和大甯鐵騎的腳步。
這個時候,壁畫上出現柢山的畫面。
柢山和甯國結盟已久,但這是第一次出現他們的畫面。
顧泯看着玉石上的圖案,看着那個負劍而立的劍修,心情有些激動。
繼續朝着前走去,玉石上記載的都是甯國曆史上的重要事件,而其中也隻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才會将顧泯的心神帶到其中。
之後甯國一統世間的畫面裏,并沒有太過重要的,所以顧泯的心神,一直都在甬道裏。
很久之後,顧泯已經不知道走過了多少玉石。
這會兒眼前的畫面才終于變了。
這是一座城。
城下有着無數穿着大甯甲胄的士卒,一匹通體雪白的戰馬,在最前面。
馬上端坐着一個散發着殺氣的将領。
從壁畫上的内容和顧泯看過的史書來推斷,這個人應該就是這一代的北軍侯。
第一代北軍侯是和章邑同時代的人物,雖然也是強大的修行者,但連年戰事,加上遭遇了不少修行者的暗殺,終究還是離開了世間。
這一代的北軍侯是那位的孫子,也是年少成名,在軍伍中厮殺出了一個無限光明的未來,正趕上如今這場一統之戰,所以此刻才是他領軍。
顧泯站在這裏。
眼前最後的那座城,如果沒有記錯的,應該是長壽城。
那是陳國的都城,甯國兵鋒所指,所向睥睨。
這連年的征戰,滅了很多國家,陳國就是最後一個,大甯軍隊花了三個月,将陳國的所有疆域盡數貢獻,如今剩下的,就隻有這長壽城了。
重兵壓境。
陳國并無乞降之意。
顧泯看着城頭上的那杆陳字大旗,想起了郢都。
郢都當初隻怕也是這麽面對着無數的大祁士卒的,南楚也沒降,隻是也沒給大祁多少抵抗。
反正都差不多。
越是差不多,越能讓顧泯心裏很是感觸。
随着北軍侯的揮手,士卒們開始朝前湧去,顧泯站在人海裏,看着那些向着前面湧去的士卒,看着那座被淹沒在人海裏的長壽城,他覺得有些難過。
難過的不是陳國的命運,而是些别的。
但究竟是些什麽,隻怕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這樣,當他回過神來,那座城便破開了,在城頭上的陳字大旗變成了甯。
這天下一統了。
這多年的戰争,在今天算是結束了。
顧泯看過甯國的先祖,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看到過那個帶着親人一起遠征的部落,是怎麽樣,挺過來的。
可以說那些戰争,最開始都是以弱勝強,如果甯國先祖在前面的戰争裏,有一場沒有挺過來,有一次失敗了,那麽不會有現在的光景。
大甯王朝一統世間,說起來就是這八個字,但實際上耗費的心力,隻怕也有數百年。
無數代甯人的努力,無數個甯國士卒的鮮血。
才換來的如今的一統。
真要說起來,一統天下,哪裏有這麽容易?
看到這裏,基本上算是甯國的一個節點,在這個地方之後,往後甯國的曆史,要稱爲大甯王朝的曆史了。
畫面一轉,顧泯又回到了那座大殿前。
上一次來到這座大殿,是因爲甯啓皇帝登基稱帝,那會兒雖說也說是皇帝,但實際上隻是個小國君主。
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大殿裏的群臣三跪九叩,對着甯啓皇帝高呼萬歲。
就是這一年,甯啓皇帝認爲自己是大甯王朝的第一個皇帝,開啓了盛世,因此便有了甯啓帝的說法。
啓,是萬事開端,一切之源。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大甯王朝的曆史會在數百年後便不負存在,一切都會淪爲曆史的塵埃。
心神重新回到甬道裏。
顧泯腳步不停,繼續朝着前面走去,玉石上出現了一副畫面,是戰争。
和以往的戰争不一樣,這一次戰争針對的,是蠻夷。
顧泯他們生活的陸地周圍都是海,将陸地包裹在其中,根據方位,于是從古至今,人們都稱那四片海爲東南西北四片海。
但在海外,還有陸地。
史書上對這海外的陸地,隻有過語焉不詳的一些描述。
那些陸地上也有人,但要比這邊落後得多,所以一直被稱爲蠻夷,蠻夷第一次出現在世間,要追溯到數千年前。
當時的陸地也是一座王朝統治,那座王朝稱爲大夏。
大夏王朝遭遇過蠻夷,但是當時的大夏王朝,國力強盛,所以很快便将這些人打退了回去,他們隻留下一地屍體,便倉皇渡海離開。
而後的日子裏,蠻夷時不時都會來到陸地上,但沒能在陸地上站住腳,總是被打了回去,大甯王朝一統天下之後,蠻夷們心不死,又來了。
這一次,面對着他們的,是才一統世間,且擁有着甯啓帝的大甯。
所以之後的故事,其實沒什麽波瀾,大甯的鐵騎在西海之畔,重創蠻夷,隻有少數蠻夷倉皇退去。
而後數年,大甯王朝風調雨順,國力蒸蒸日上,達到了頂峰。
這個時候的甯啓皇帝,境界也越來越高。
他是春秋鼎盛之年,卻不知道爲什麽,一方面派遣方士出海,去替他找尋海外仙山,一方面發動了無數民夫,建造帝陵。
顧泯看着玉石上的圖案,眼前慢慢轉變,變到了堯山之外,他站在山頂,看着山下無數民夫在大甯的士卒帶領下,來到堯山。
那些民夫大多都是壯年男子,身強力壯。
另外還有無數工匠,也跟在之後。
除去工匠和民夫之外,還有數量不少的修行者,也在其中。
顧泯離開山頂,來到堯山外,一座大帳裏,有着十數個面容枯槁的老人,正在紙上畫着什麽。
顧泯看不真切,但從這些老人身上穿着衣衫便可以判斷出,他們是已經消亡的萬陣宗的修行者。
萬陣宗是陣法大宗,也被稱爲所有修行陣法的修行者的本源宗門。
這個宗門傳承數千年,精通無數陣法,并且每一代的修行者都在原本陣法的基礎上,改良和創造新的陣法。
這一次要建造帝陵,甯啓帝要世人都不能進入其中,于是便要打造一座絕世大陣,讓所有修行者,都無法破壞這座帝陵。
這是一個新奇的想法,更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
陣法的本質是依托某些物事,将其串聯和放大,用以達成各種目的,比如聚來天地之氣,或者是用以抗衡某個強者攻擊。
這就是甯啓皇帝要的。
可是他的要求更高,他要世上無人能夠将他的帝陵破壞,那些人裏,自然包括着金阙境的修行者。
金阙境的修行者,動辄便能一劍開山,拔山填海,已經是修行者中最難對付的。
普通的陣法是不可能攔下一位金阙境修行者的,即便造出了這樣的陣法,能夠扛住金阙境修行者的攻擊,可若是他一直都出手攻擊,總歸會讓陣法破碎的。
所以甯啓帝的想法,不僅大膽,而且十分棘手。
世上沒有這樣的陣法。
可越是沒有,越讓萬陣宗的陣法大師們來了興緻,宗門裏數位輩分最高,陣法造詣最爲高深的陣法大師來到堯山,要在這裏爲甯啓皇帝,弄出來這座大陣。
建造大陣,最開始需要的,便是材料。
這材料也是帝陵的主體材料。
一開始,萬陣宗便選定了陵山石。
這是世間最爲堅硬的石頭,隻有它才能滿足要求。
但大甯王朝一統世間之後,陵山幾乎已經算是快平了。
于是在這個時候,甯啓皇帝做了一個被後世诟病的決定。
掘墳。
他派遣大甯的鐵騎去找尋世上用陵山石建造的陵墓,然後将那些人的陵墓全部都拆掉。
将陵山石,重新帶了出來。
這樣一來,整個世間,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陵墓被拆,很多絕世強者,甚至還有後人和宗門在世,這樣的大甯王朝,也自然有很多人不滿。
無數強者,都生出了要刺殺甯啓皇帝的想法,但是甯啓皇帝不僅是世間第一強者,他身後還站着世間第一劍宗。
柢山。
柢山和大甯王朝同舟共濟,大甯的皇族,很多都是去到柢山修行的。
當然,最爲出名的那個叫做晚雲真人。
當然,晚雲真人在世間的時候,甯啓帝已經死了,不然依着晚雲真人的性子,不一定真會提劍去殺一殺甯啓皇帝。
雖然晚雲真人也是大甯王朝的皇族,但他對甯啓皇帝,好像也沒那麽多的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厭惡。
柢山和大甯皇帝在,世間沒有出意外。
但他們算錯了一件事。
那就是帝陵太大,所需要的陵山石太多。
即便是一座陵山,也不會滿足所需的陵山石。
可陸地隻有一座陵山,用完了不夠,還能怎麽辦?
……
……
海面忽然駛來了很多條大船。
出海尋仙的方士們回來了,他們沒能找到仙山,但他們帶回來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
在海的那邊,那些陸地上,有着陵山之上的那種異獸。
這說明什麽,說明了陵山石還有,而且是還有很多。
顧泯站在海岸邊,看着自己眼前的這一條條大船,知道這個消息一旦被帶回來,之後甯啓皇帝,一定會再次開啓戰争。
是的。
消息傳到了照天城裏,甯啓皇帝想都沒有想,便下令打造戰船,出海遠征。
遠征的對象,自然隻能是蠻夷。
數千年前,蠻夷第一次在陸地上出現,而後他們過很多年便要出現在陸地一次,雖然一次次被擊退,但也沒有王朝決意發兵将這些蠻夷徹底掃除。
原因很簡單,一是因爲他們常年生活在陸地,對海戰并不熟悉,二便是,如此勞民傷财,而且即便将那些蠻夷斬殺,攻陷了那些陸地,又能怎麽樣?
難不成還要派人駐守在萬裏之外的海那邊?
所以這種事情,一直都沒人做。
直到甯啓帝出海遠征,才是史上第一次遠征蠻夷。
顧泯皺着眉頭,看着在自己面前出海的戰船,史書上沒有提及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大甯王朝建造帝陵用的是陵山石,便沒有提及,還有掘墳的事情也沒提及。
抹去這段曆史很難,畢竟有些宗門太過于強大,始終會傳下來,但還是會有辦法。
最難的事情,其實就是出海遠征如何讓後人都不知道?
出海遠征,涉及到的無數士卒,無數民夫和工匠,總歸會有人把消息傳出來,而且出海遠征彰顯大甯王朝的國力,這種事情,理應要被史官記載的,但不知道爲什麽,史書上就是真的一句話都沒有提及。
這場出海遠征,就好像是不存在一樣。
顧泯想了想,身形微動,落到了最近的一條戰船上,跟着船隊去了海外。
上一次蠻夷登上陸地是在西海之畔,所以這次戰船出海,也是在西海之畔,加上有方士的地圖,大甯算是準備很妥當。
但是他們還是出了問題。
海太大了。
在海面上,一望無垠,根本沒有參照物,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所以這支軍隊,在海上迷路了。
這一迷路便是三個月。
很多士卒經過三個月的飄蕩,都變得極其虛弱,如果這個時候找到那片陸地,并且開戰的話,隻怕大甯的軍隊會全軍覆沒。
這支大甯的軍隊,不知道還有沒有他們先祖的那種戰力,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能有以往的輝煌。
顧泯很懷疑。
畢竟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
他甚至都想着這段曆史沒有被記錄下來,是不是因爲這支遠征軍戰敗,導緻大甯王朝顔面盡失。
所以才沒有被記錄?
事情要怎麽發展,顧泯也不知道。
因爲他沒在任何一本書裏看過。
大軍又在海上漂了幾日,很多士卒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就在這個時候,海面那邊,出現了很多戰船。
這些戰船雖然不及大甯王朝的戰船大,但他們似乎很擅長海戰,兩方一交手,大甯王朝便吃了一個大虧。
在白天發生的海戰,讓大甯損失了好幾條戰船,夜晚來臨,顧泯去看那些傷員,卻發現他們的眼裏沒有沮喪,隻有瘋狂的戰意。
這種眼神,顧泯看見過,就是在他們的先祖眼裏,因爲有着不屈的戰意,所以他們的先祖,一次又一次的取得勝利,直到建立大甯王朝。
而今,這個優良的品質,他們還沒有丢棄。
所以顧泯有了信心,他認爲這一仗,肯定會赢。
果不其然,在之後的幾次交戰中,大甯王朝雖然海戰的經驗很是欠缺,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漸漸取得了優勢。
在海上打了半個月,他們終于登陸到了陸地。
這是曆史的一步。
所有王朝,所有的國家都沒有過遠征海外的經曆,也沒有過真正來到對方陸地的經曆,而唯一來到這裏的,就是大甯王朝的士卒。
登陸之後,事情便要簡單很多了。
在陸地上,大甯王朝的士卒勢如破竹,竟然沒有要多久,便将這蠻夷盡數擊敗,按理來說,在對待這潛在的威脅,大甯的士卒應該将其盡數掃除,也就是滅族,但這一次遠征隻是附帶的事情,大甯真正要做的,是找到陵山石。
何況這蠻夷已經接近被屠滅了。
那陸地上隻剩下些孩子和老人,以及婦人。
士卒們找到陵山石,便開始采石,一條條大船,帶着滿船的陵山石踏上歸程。
從海外帶回來的陵山石要比在陸地上的陵山石多得多,這也滿足了建造帝陵需要的材料。
材料有了,接下來便是如何建造帝陵和如何能讓那個陣法産生。
爲此萬陣宗的那些陣法大師,花了無數個日夜,終于想到了辦法。
大陣依托陵山石,還花了許多天材地寶,吸收天地之氣,維持陣法運轉,這才将帝陵的大體布置完畢。
一切方案都被找到,接下來隻需要漫長的時間,讓工匠們帶動民夫去建造。
可以說,這座大陣之所以能夠被創造出來,也是因爲想要建造這座大陣的是大甯王朝,而不是他們一個宗門。
因爲隻有大甯王朝想要建造,才會去找尋這麽多的材料,才有能力去找到所有需要的材料。
帝陵的問題被解決,甯啓皇帝所尋的仙山沒能找到,也沒有找到所謂的長生之法,但這個時候,來了客人。
大甯王朝的客人,大多都是不速之客。
比如這一次來到照天城的客人。
顧泯再一次回到照天城,回到大殿前。
甯啓皇帝又出現在了大殿前,在他之前的皇城裏,有着數位奇裝異服的修行者。
顧泯認識,那就是蠻夷的衣服。
這些修行者是蠻夷那邊的修行者,因爲遠征之戰,他們應當是來複仇的。
顧泯有個問題,爲什麽這些修行者之前在大甯士卒來到他們那裏的時候沒有出現,這會兒偏偏又來了?
但很快,他的問題便被想通了。
蠻夷應該不止在那一片陸地上生活,畢竟那片陸地顧泯也看過,實在是沒有多大。
應該是一片隔着那片陸地不遠的陸地上,依然生活着别的蠻夷。
看着這些修行者,顧泯感受到他們身上的氣息,要比之前甯啓皇帝應對的敵手強大很多。
顧泯明白了。
這才是那一戰。
史書上記載了,甯啓皇帝一人獨戰數位不弱于四海之主的修行強者,才讓後世生出了他便是已經到了金阙境之上的想法。
當初顧泯便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從什麽地方找出這麽多不弱于四海之主的修行者來?
畢竟史書上也明确表示那些修行者并不是修行界裏成名的修行強者。
現在問題有了答案。
原來那些強者來自于海外。
是蠻夷。
可以說,那些蠻夷能夠出這麽多修行強者,便可以說明,他們的很多方面雖然不及大甯,但是在修行上,卻是不弱于這個地方的修行界。
這樣的人物,來到這裏,隻怕也很容易便将修行界攪得大亂。
可惜的是,他們遇上的是已經破開金阙境,成爲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
甯啓皇帝!
他的境界比多年前要強大很多,舉手投足之間,自有偉力。
這是在照天城的第二戰。
數位蠻夷強者躍入雲端,甯啓皇帝随即便到。
天幕之上,雲海撕裂,天雷不斷,宛如一派滅世之景。
恐怕整個曆史上,也沒有第二次有這麽多修行界的頂尖強者同時出手的事情。
甯啓帝一人獨戰數人,時不時顯露身形,一襲雪白帝袍,看着無比的震撼。
他大手微張,一條條白龍從袖間湧出,擊向一個個修行強者。
這一戰,持續了很長時間。
從早到晚。
從白到黑。
一直打了數日。
雲端才有一個蠻夷強者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