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長相平平,絕對說不上半點風采的讀書人,他腰間也和當時的士子不同,并不佩劍,隻穿一身青色布袍,一頭長發随意挽了一個發髻。
他坐在牛車上,遙遙便看見了迎出城的那些百官。
但目光最後還是落到了甯國皇帝身上,顧泯就站在甯國皇帝身側,因此那個讀書人就好像是看着顧泯一眼。
四目對視,似乎是跨越了千萬年。
顧泯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容貌,那個讀書人活在幾千年前,早已經死去了不知道多久,雖然後世有畫像流傳,但卻并無神韻。
如今一看真人,顧泯方才明白了,到底什麽才是國士之姿。
那個讀書人雖然相貌平平,但眼裏很清澈,似乎對這個世間有着無限的希望。
顧泯默默想着他的名字。
常央。
他的故事在史書上是這麽記載的:
當時世間讀書人以三公爲首,三公便是讀書人們的領袖,常央求學于學宮,正好是拜在太宰的門下。
這樣一位太宰高徒,本該是諸國都争搶的讀書人,卻沒想到臨近離開學宮的時候,常央和三公之一的太宰,也就是自己的老師有過一場辯論。
辯論的主題便是各國如今當推行何種學說。
太宰認爲,諸國林立,想要壯大,應當依着儒家的學說,以禮樂治世,以求民心歸附,上下一心。
而常央卻認爲不可,而是提出應當以法治世,國家要達成高度統一,便應該有功必賞,有過必懲。
嚴刑峻法,使之國民依法行事。
這兩者學說本就是對立,這兩位在學宮辯論了整整半年,雖然太宰未能說服自己的這個弟子,但讀書人們紛紛都站在了太宰一方。
這讓常央未輸已敗。
諸國因此不要招攬常央。
隻有甯國皇帝,所思在三,最後寫信到學宮,言辭懇切,想要常央來甯國施展才華。
如此之後才有了甯國百官在城門外迎接的事情。
常央來了,爲甯國帶來的曙光。
後世論其甯國的興盛之史,無一不是從常央來到甯國開始的。
常央做了甯國的百官之首,在甯國那位皇帝的支持下,開始變革,整頓軍伍,嚴苛法律。
數年之後,甯國在河西要回了自己曾經的土地。
甯國軍力日盛。
而一切,都要歸結在常央身上。
顧泯想着,大甯王朝一統世間之後,推選大甯曆史上對大甯有着功勳的功臣,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常央。
常央治國五十年,讓甯國煥然一新,隻是常央隻是讀書人,一個學識過人的普通人,卻沒有修行,于是在五十年後,這位甯國史上第一功臣,就溘然長逝。
但常央之法已經深入人心,而後一直到大甯王朝建立之前,甯國法度不變,國力蒸蒸日上。
顧泯看着玉石上上的圖案,想着這些戰争會毀掉一些人,但也會成就一些人,這是一定的。
他擡腳向前走去。
故事開始了一個新的篇章。
甯國的國力蒸蒸日上,其餘國家開始擔憂,于是在數年之後,有數國聯手攻甯國的事情出現。
雖然甯國在曆史上不止一次遭受過數國聯手攻伐,但這是第一次,也是甯國最爲慌亂的一次。
以一國之力和世間其餘諸國抗衡,甯國一開始便吃了大虧。
國土陷落,國家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就在這個時候,甯國曆史上又一十分重要的另外一個讀書人出現了。
那個讀書人叫章邑。
和常央師出名門不同,章邑年少求學于學宮,卻未能拜入其中,隻能依靠着世面上流傳的那些書籍自學,而立之年,讀書人們要麽是去諸國施展才華,要麽就是繼續留在學宮繼續讀書。
章邑自認爲書已經讀得夠多,便開始遊走列國,自薦其才。
卻是處處碰壁。
最後心灰意冷之時,他去了甯國,在一位大臣哪裏做門客。
便遭遇了甯國被諸國攻伐的事情。
當時的甯國雖然是戰意高昂,但苦于沒有良策破敵,所以一路敗退,就在這個時候,章邑再次自薦。
在危難中成爲甯國的百官之首。
而後便是他出使各國,以三寸不爛之舌将諸國本就松散的聯盟擊破。
這個時候,甯國也湧向出了一位萬世名将。
在這兩人的共同努力下,諸國針對甯國的第一次聯手攻伐就此落下帷幕,甯國雖然付出了一些代價,但好在保住了自己的國土。
而後數年,章邑在甯國大展身手,甯國國力再度上升,在數十年之後,甯國終于滅了第一個國家。
就此拉開了一統天下的序幕。
在這場耗時數十年的戰争裏,甯國得以最後取得最終的勝利,除去源于常央和章邑這些讀書人之外。
還依靠着那個如同彗星一般崛起的大将。
那個将軍後來被封爲北軍侯,爲甯國大大小小打了無數戰。
後代子孫,世襲爵位。
大甯王朝一統世間之後,北軍侯世世代代爲大甯鎮守北疆。
從甯國到大甯王朝的過程中,甯國依靠了兩個讀書人,和一個将軍。
但最後能夠一錘定音的,還得是那位千古一帝,萬世雄主,甯啓帝!
戰争若是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間,其實再怎麽殘酷,也可以說是相對公平的,但是這個世間是有修行者的。
修行者不是藏在深山裏的,他們要入世,爲各種理由出手。
站在玉石前,看着圖案裏的那個少年,顧泯喃喃道:“這就是甯啓皇帝?”
大甯皇帝是甯國的最後一位皇帝,也是大甯王朝的第一個皇帝。
他從出生之日,便帶有異象,天降玄鳥,将上一代的甯國皇帝震撼得無以複加。
皇子誕下之後,甯國皇帝命人好好照養。
甯啓帝才幾歲便已經開始修行,一路走來,打破了無數前代修行者創下的記錄,而後踏入金阙境,更是才不足四十歲。
如果是這樣一個修行強者是某個宗派的弟子,他以後便一定會是修行界的傳奇,但他身在帝王之家,要承擔的使命不同。
注定這天下就是要他來一統的。
顧泯看着圖案出神,一晃眼便已經走進了一座大殿。
這是一座十分雄偉的大殿,大殿的左右跪着文武百官,大殿之上隻有一張座椅,那就是龍椅。
顧泯發現這大殿他看過,就是大能洞府最後他發現玉符的地方,簡直是一模一樣。
不多時,有個人從龍椅後走了出來。
那人一身雪白帝袍,上面用金線繡着龍,看着便覺得極爲不凡,顧泯很熟悉,這帝袍的樣式就和南楚的帝袍差不多。
即便是有些差别,但也差别不大。
現在世間都知道南楚就是大甯皇族的後人所建立,這帝袍相似,其實也說得過去了。
畢竟是一脈相承。
顧泯擡頭去看那人的臉,卻是看不清楚。
他隻能感覺到,那個人異常的強大,從而到外的強大,那種強大,不僅僅是因爲他的境界有這麽高,還因爲他本身的氣質便有如此不凡。
顧泯甚至都有跪下的沖動。
那個人就是甯啓皇帝。
就是這座帝陵的主人。
他在龍椅上坐下,但想着應該是說了平身,那些大臣緩緩而起,看向甯啓皇帝的眼睛裏,情緒不一而足。
顧泯沉默想着很多事情。
然後畫面一轉,自己出現在了皇城裏。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
天幕之上,有着幾尊巨大的身影。
那些身影看着便氣勢非凡,想來都是當代的絕世強者。
他們此刻聯袂而至,是爲了擊殺甯啓皇帝。
甯啓皇帝這輩子出手殺了很多人,最後的滅國之戰,也是他親自指揮的,但和強大的修行者對決,隻記載了一次。
那一次,甯啓皇帝将那些人,戰而殺之。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
顧泯心有所感,轉頭看去,在皇城最上方的玉石階盡頭,那座大殿前,甯啓皇帝的身形顯現出來。
他站在那裏,看着天幕的幾尊聲音,顧泯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卻聽到了聲音。
“一群鼠輩。”
聲音平淡,但裏面蘊含着多少狷狂,多少自傲,都在這四個字裏。
在面對如此多的至強修行者,甯啓皇帝輕描淡寫說了這幾個字,然後身形一動,整個人拔地而起,入雲而戰。
戰鬥的過程顧泯看不到。
那在九天之上,遠離世間。
但最後的結果他知道。
因爲不多時,便有強者的身軀從九天之上滾落下來,而且不是一具,而是數具。
天幕之上,雷雲翻滾,雷聲不絕,仿佛煉獄一般。
最後在這些強者的身軀滾落之後,方才漸漸平靜。
然後甯啓皇帝的身軀這才出現,還是一如既往的偉岸和高大,似乎他便是大甯的天,隻要他在,即便是真正的天塌下來,都不必害怕。
他能撐起大甯,也能撐起這片天。
他站在大殿前,沒有去看那些滾落下來的屍體,反倒是轉頭看向顧泯。
顧泯看不清楚他的臉,隻感覺有一道霸道的目光向着他而來。
他驚出一身冷汗,似乎自己在這道目光下,沒有任何可以隐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