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登台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和梁照對劍算起,也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顧泯算了算時間,心想差不多了。
于是他禦使那柄雪白飛劍狠狠朝着梁照的那柄實劍撞去。
咔嚓一聲!
那柄實劍在一撞之下,便碎裂開來,梁照倒退數步,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變得極爲蒼白,隻是尚未倒下,但任誰都看得出來,眼前這位庚辛劍主,是切切實實的敗了。
高樓上有很多人都在點頭,這也是他們預料之中的結局,不算是太意外,梁照在之前花了太多精力,最後遇上了一個不弱的敵手,能夠撐到半個時辰便已經不錯,更妄論差點還将對面那少年給勝了去。
顧泯看着梁照,長舒一口氣,然後拱手問道:“梁道友,可否認輸?”
梁照尚未落下觀劍台,若是他還有想法,自然還可以再戰,但依着他現在這個面色如紙的樣子,再戰下去,肯定是要傷及根基了,況且也不可能再有勝算。
所以梁照想了想之後,帶着一絲茫然的看了顧泯一眼,輕聲說了一句,“之後第二境之戰,我希望能再和你一戰。”
顧泯搖頭道:“梁道友天縱奇才,在下自然不是道友對手,第二境之戰,在下倒是有個朋友會和道友過過招。”
梁照自然知道顧泯所說的正是歸劍閣蘇宿,他深深看了顧泯一眼,有許多不甘,今日一敗,會影響他的劍心,他原本設想在之後的第二境之戰中找補回來,可對方似乎并不給他機會。
沉默片刻之後,梁照對着顧泯拱手行禮,然後飄然下台,這便是認輸了。
顧泯笑了笑,然後聽見高樓之上起了好些掌聲,隐隐便有聲音傳來。
“劉道友果然不凡,能夠結交劉道友,真乃三生有幸。”
“是也,是也,之前便覺得劉道友不是一般劍修,如此一看,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萬望劉道友要記住我楊偉,莫忘莫忘!”
“流水劍派能出劉道友這樣的人物,應當也是不凡。”
“……”
“……”
聽着那些贊揚的聲音,顧泯啞然失笑,倒也沒有繼續在觀劍台上留着,今日勝過梁照之後,便注定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爲所有劍修關注的焦點,還好他之前便沒有留下真名,不然此刻柢山肯定便已經被所有人記牢了。
離開觀劍台回到高樓之間,顧泯走得不快,更沒有縱身一掠,就是在等劍庭所謂的重禮,可等到來到高樓之前,也沒見劍庭的管事前來給他送什麽重禮,等到上樓之時,他才頓悟,劍庭之前肯定認爲這場劍意之戰,絕對是梁照取勝,說是重禮,隻怕都是針對梁照的,而此刻顧泯取勝,劍庭自然還要再三斟酌。
想通這點,顧泯便不再糾結什麽,反正劍庭如此家大業大,又要臉皮,定然不會吞了那所謂的重禮的,不過到時候還重不重,就不好說了。
走上高樓,師姐阿桑還是一如之前那般,神情不變的看着觀劍台,似乎一切都不能擾其心神。
顧泯走上前去,問道:“敢問師姐,此刻是否還對師弟仍有好感?”
阿桑微笑道:“小師弟戰勝梁照,替我柢山揚威,我自然開心,不過小師弟若是之前報出的是我柢山的名号,便更好。”
顧泯苦笑道:“師姐當真什麽都不怕?”
阿桑搖搖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是說道:“依我觀,小師弟在第二境之戰上,也大有勝算,之後是否還要再勝那庚辛劍主一次?”
“師姐明察,梁照不愧爲庚辛劍主,今日一戰師弟也是險勝,此刻五髒六腑之間仍舊動蕩不堪,之後一戰,定然是出不了場了。”顧泯一本正經,嚴肅不已,他自然沒有受傷,但絕對不想再下場比鬥,能夠赢梁照一場便已經算是解氣,若是之後在第二境之戰上,實打實的赢過梁照,那定然便要被萬分關注。
依着低調爲先的顧泯來看,成爲焦點的人物很容易早亡。
所以他不太願意去做那樣的人。
他趴在欄杆上,看着自己師姐沒有回話,便有些無賴的說道:“師姐要是再把師弟從這裏丢下去,我反正也不打,不過那樣師姐沒了好感,我對師姐自然也沒了好感。”
阿桑聽着這無賴說法,沒有回話,隻是微笑。
觀劍台上,負責主持此事的王陵站了出來,對着高樓上衆人開始說話,大概内容便是說這一場劍意之戰耗時太久,劍會今日便到此結束,明日才是劍争,高樓上的劍宗衆人隻需微微一想便知道定然是梁照傷勢有些重,今日如果劍争,定然是出不了場的,而庚辛劍主今日才敗,若是不能以一場大勝來收尾,便實在是會丢盡劍庭臉面,故而會有如此一說罷了。
要不然此刻晚霞未至,哪裏說得上天色已晚。
很多劍修分别将目光投向兩處地方,一處自然是才勝過梁照的顧泯所在的那座高樓,另外一處便是歸劍閣蘇宿所在的那座高樓。
若說這一戰之前,有可能勝過梁照的自然隻有蘇宿,可這一戰之後,很多人對那個流水劍派劉二抱着莫大的信心,據之前和劉二交談過的那些劍修證實,此人曾和歸劍閣蘇宿數戰而不敗,既然如此,又怎麽可能面對梁照而沒有勝算。
可惜在他們的目光下,不管是顧泯還是蘇宿都沒有人發聲,于是便無人反對,劍會隻得停止。
許多劍修紛紛離開高樓,去往劍庭安排的住處,蘇宿不知道從哪兒找了隻燒雞,正在大快朵頤,忽然聽着遠處傳來的議論,當即便停下動作,雙手胡亂在衣衫山擦了擦,站起來之後,蘇宿罵道:“顧泯這鬼小子,名字不敢告訴他們也就算了,還胡編什麽和我數戰不敗,真他娘的是個錘子!”
麻衣老人盯着自己這寶貝徒弟,心想你這一日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錘子,怎麽這會兒又說了一遍。
蘇宿丢下燒雞,胡亂擦了擦嘴說道:“師父你先去歇着,我要去找那個混小子好好理論一番,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說着話,蘇宿急匆匆下樓,竟然是沒有半刻停歇,麻衣老人一陣頭痛,他看向觀劍台,喃喃道:“你都辟谷多久了,還吃個錘子晚飯。”
……
……
晚霞未至,天高雲淡。
藍臨真人看着觀劍台的衆人散去,神情平淡,并無任何惱怒神色,作爲金阙境的劍仙,藍臨真人對于勝負自然沒那麽看重,可作爲劍庭掌教,有很多事情并非是他的意願便能決定的,門下數萬劍修,心思各異,管理本來便不簡單。
“掌教,王陵如此做倒也沒錯,梁照若是之後不勝,于他于劍庭,都沒好處。”中年男人平靜開口,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就是平靜闡述事實。
藍臨真人說道:“照兒之後也不一定能勝,不過那少年如此謹小慎微,之後不會出手了,隻是歸劍閣蘇宿天生劍胚,也不好對付。”
中年男人點點頭,對于歸劍閣蘇宿,他有提前了解,那人展現出來的劍道天賦,其實比起來梁照絲毫不差,若不是生在歸劍閣,他幾乎都想直接搶來做徒弟了。
藍臨真人瞥了一眼這個中年男人,相識多年,哪裏不知道他的想法,搖了搖頭之後,這位劍庭掌教不再去說梁照的事情,反倒是說道:“之前有弟子曾言,在南陵境内看到了一頭白鹿。”
提及白鹿,那個中年男人自然便能想到那個男人,“梁拾遺?”
開口之後,那個中年男人的神色便凝重起來,“這一次,他又是來和掌教一戰的?”
數年前,梁拾遺來過一次劍庭,和他比過劍,當時他已經是金阙劍仙,但在無劍的梁拾遺手下,也隻走了百回合不到。
而劍庭掌教藍臨真人,也未能取勝。
兩人當時以平局收場。
這一場劍争沒有傳到外面去,梁拾遺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藍臨真人也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
“世人說我劍道當世前三,但實際上在他沒有出現之前,我覺得我的劍應當能排到第二,劍府那位姚劍仙,在劍道上走得長遠,但殺力不及我,我若是下了狠心要殺他,雖不易,但不是不可。”
世間一直都在傳言幾位金阙境劍仙的殺力和劍道,爲此排名,争論不休,但遠遠不如當事人自己說一說。
“當初他無劍我可與他一戰,現如今我自感數年未得寸進,他肯定往前走了幾步,有劍無劍我都不是他的敵手了,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來和我一戰。”
看着遠處那座山峰,藍臨真人神情溫和,“劍道一途,若老是前人比後人厲害,哪又什麽意思,梁拾遺要戰的是那位女子劍仙,不論勝負,對當世劍林都是好事,再看看現在這幾位,柢山那少年,歸劍閣蘇宿,還有照兒,他們若是都成長起來,劍林自然會勝過此刻,何至于此時光景。”
中年男人默默聽着藍臨真人說話,沒有能聽出其中真意,因此沒敢開口。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劍修禦劍而至。
那人正是王陵。
王陵落到山峰上,拱手之後,詢問道:“掌教,那人赢下照兒之後,我劍庭該以何等獎賞?”
王陵有些苦澀,雖說梁照是掌教的弟子,但實際卻是和他最爲親近,梁照落敗,自然是他最爲不甘。
藍臨真人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平淡道:“那柄仙劍給他吧。”
“掌教不可!”
“掌教三思!”
不僅是王陵,就連那個中年男人都開口,希望藍臨真人改變想法。
“那少年不過是憑着運氣勝過了照兒,何德何能能夠讓我劍庭送出一柄仙劍,掌教,此事未免太過荒唐?”
王陵十分不解,絕對不希望藍臨真人将那柄仙劍送出去。
“是啊,那少年若是在第二境之戰中勝過梁照,掌教想要以此劍結個善緣,倒也有幾分道理,可是此時不過是劍意一戰取勝,還難免有投機取巧之嫌,外加那少年宗門,掌教難不成就這樣送出去一柄仙劍,隻怕非但不能結下善緣,還隻是白搭上仙劍而已。”
那中年男人也附和道。
他們兩人說什麽也不願意将仙劍贈出,尤其是那中年男人還知道顧泯是出自柢山這種事。
藍臨沉默片刻,問道:“劍庭到底誰做主?”
聽聞此言,王陵一怔,中年男人也是微微蹙眉,他們眼前的這位藍臨真人,劍道高妙,但性子極爲溫和,過往許多年,劍庭裏的大小事端,幾乎都會和人商量,向來沒有獨斷專行一說,或許是因爲這樣,才讓他們之中很多人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便是劍庭上下諸事,掌教可一言而決。
這是祖訓,如果不服,可用劍解決。
祖訓說得明白。
不服,那就出劍。
可現在劍庭上下,有誰能和藍臨真人一較高下?
藍臨真人看着兩人,微笑道:“這件事便這樣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