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那座山上,有無數樓閣立于群峰之上,如今已經入夜,那些樓閣藏于夜色之中,竟然是修行者也不能一睹真容,隻能看到樓閣裏飛檐下懸挂的燈籠,看着那些光亮來以此判斷數量。
夜色中,不時有劍光生出,一道道微弱的劍氣時而出現,時而消散,那是劍庭的劍修們離開或者歸來。
這座南陵第一劍宗,和北陵那座劍府并稱爲世間最爲強大的兩座劍宗之一,門下劍修早已經勝過當初巅峰柢山三萬劍修的說法,在數年前由大祁王朝給出的說法,此刻劍庭門下弟子至少也有五萬之數。
可以想一想,五萬劍修,若是齊齊禦劍而行,那般景象,便如同蝗群過境一般,遮天蔽日。
正是因爲劍庭如此強大,大祁王朝這些年裏和劍庭的關系一直維護得很好,一般劍庭劍修,在大祁王朝境内,若是不犯下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孽,大祁王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是了。
更有坊間傳言稱,劍庭的幾位二代長老都和鹹商城裏的那些皇族支系保持着友好的關系,說起來是支系,最後指向的還不是那座皇城,以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
大祁王朝尊重劍庭,但絕對不是畏懼,因爲即便是劍庭的那位掌教,可以排進世間前三的大劍仙,也沒有任何可能會勝過那位大祁皇帝。
九五之尊,尊的并非隻是地位。
顧泯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那碗吃得已經隻剩下面湯的牛肉面。
“劍庭既然說是南陵第一劍宗,門下劍修數萬,實力如此強橫,師姐要去砸場子,讓柢山暴露在劍庭目光之下,對柢山中興之事,有何益處?”
這是顧泯這麽些天來一直的疑惑,劍庭既然如此強橫,那麽隻有師徒四人的柢山即便是依靠阿桑成功在劍會一鳴驚人,讓世人再度知道柢山,可這樣除去讓劍庭更加上心,從而讓柢山更受限制之外,還有什麽好處?
即便大師姐和師父都是那種真正的高手,可是在面對有五萬劍修的劍庭,又能如何?
劍庭絕對不會允許曾經輝煌的柢山中興,以奪去他們南陵劍宗第一的名頭。
顧泯一點都不蠢,但在這一點上,還是沒想得清楚,但他明白自家師姐絕對不是那種莽婦,他更願意相信師姐這樣做是另外有着深意,就像是之前她非要等着人來取劍一樣,那是爲了讓他看别人的劍。
柢山沒有劍修,顧泯修行路上沒有劍道大家指導,隻能通過這種方式。
來參加劍會也是如此。
可阿桑出手砸場子會有什麽益處?
阿桑看着他,贊許道:“小師弟想得很周全,不過有些事情,現在我不告訴你,你或許之後自己便能看懂,但小師弟你應該知道,自己身上有擔子,中興柢山的事情,的确不會落在我身上,也不會落到師父身上,隻會落到你身上。”顧泯苦着臉說道:“我還是個孩子,師姐不爲我遮風擋雨?”
阿桑笑了起來,有些清淡,“小師弟想要的,柢山已經給了你,作爲回報,小師弟自然也該爲柢山做些事情,況且柢山真正中興之後,對于小師弟而言,隻有裨益而并無壞處,師父所言下任掌教是小師弟的,那就一定是小師弟的,至于到時候交到小師弟手裏的柢山是有着數萬劍修的柢山,還是如同現在一般,隻有數人的柢山,就全看小師弟了。”
“至于小師弟你是個孩子這種話,倒是不用說了,山上沒有人會把小師弟當作孩子。”
顧泯嘿嘿一笑,掩飾了幾分尴尬,阿桑卻不在意的說道:“小師弟陪我去找柄劍。”
顧泯一愣,随即也隻是點頭說道:“好。”
這裏有許多小販,販賣的法器有很多,但賣劍的很少,因爲臨近劍庭,劍修太多,他們那些品質太低的法劍拿出來很容易被人一眼識破。
天底下最懂劍的不是劍修還能是什麽?
阿桑和顧泯在一處地攤前停下,看着地上擺放着的幾柄劍,顧泯有些難爲情。
這一條街裏,隻有這麽一處攤位是在賣劍的。
顧泯硬着頭皮開口問道:“這劍怎麽賣的?”
“這位客官真是好眼力,我這裏的劍,絕對是這條街上最好的,看在客官有如此眼力的份上,我給客官你這個……真好看啊。”
攤主是個中年婦人,長得有些肥胖,臉上更是有些斑點,境界不高,原本隻是說着劍,這會兒擡頭看清楚顧泯的長相之後,這個婦人便有些失神。
“這位公子可長得真好看啊,想要什麽,姐姐送給你。”
顧泯有些難受的轉頭了阿桑一眼,阿桑不爲所動,顧泯也就隻能随意指了一柄劍,那婦人把劍遞到顧泯手中,順勢握住顧泯的手,贊道:“年紀不大吧,是個劍修?姐姐我一看便知道你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以後肯定能夠名震世間,得了,姐姐這劍就送你了,但要說好了,要記住姐姐才行呀,這會兒有沒有空,要不然去姐姐家裏喝口熱茶?”
那婦人把劍往顧泯懷裏塞,同時那肥胖的身子也在極力的往顧泯身上靠去。
顧泯難受到了極點,差點便把剛才吃的牛肉面都給吐了出來。
阿桑站在一旁,眼角帶着笑意,絲毫沒有要出手相幫的意思。
……
……
走在長街上。
“師姐,你就算不幫我,爲什麽要這麽害我?”
提着那柄幾乎算是出賣美色才換來的劍,顧泯惆怅到了極點。
“小師弟你生得如此好看,行走世間,自然也有好處,今日你爲我找了一柄劍,正好便算是抵消了我送出去的那柄劍,其實仔細想想,小師弟你還賺了一個金阙境劍仙的承諾,還算是不虧的,最多被人吃些豆腐,也不算什麽大事。”
說這些話的時候,阿桑盡量讓自己憋住不笑,但努力嘗試之後,的确是沒辦法,她隻能帶着笑意繼續說道:“小師弟,修道之人,還須修心,依着你今日的表現來看,還須多努力。”
顧泯隻是把劍遞了出去,再不說話。
……
……
夜色裏,劍庭觀劍台。
梁照盤坐在觀劍台中央的位置,那柄之前取來的雲笈就擺在他的膝上,一絲一縷的劍氣正在從他的身體裏流出,在四周停頓片刻之後,又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裏,如此往複不斷。
“劍道一途,劍心正骨,劍意定神,劍氣卻是殺敵之根本,曆代大劍仙,沒有一個人不在劍氣一道上走得長遠,想要之後一人一劍便世間無敵,便要在劍氣上多下些功夫。”
在觀劍台外的一座高樓上,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藏于夜色之中,讓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容貌,但光是聽聲音,便能夠覺得威嚴肅穆,必然是身居高位才能有的氣态。
聽聞此言,梁照微微睜眼,卻不曾看向這邊,隻是平靜答道:“謝師尊教誨。”
原來那人便是劍庭的掌教,世間劍道能夠排進前三的大劍仙,而在南陵,很難有劍修敢說能勝過這位劍庭掌教。
劍庭掌教平靜說道:“照兒,你乃百年不遇的庚辛劍主,以後境界自然會比爲師更高,劍庭的未來說不得也要落在你肩上,可若是因此這些事情便牽挂,劍道一途自然難走得更遠,修行路上,千難萬難,最後還是隻看自己而已。”
梁照不說話,隻是靜靜聽着。
“歸劍閣蘇宿,天生劍胚,在南陵的劍宗年輕一代中,是你唯一敵手,這次劍會,他有可能會指名挑戰你,你做好準備。”
說完這句話,那位劍庭數萬劍修的領袖便緩緩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梁照低聲道:“恭送師尊。”
縱使知道自己那位師尊肯定不會聽見看見,他也低頭低了很久,才緩緩擡起頭來,看着遠處天幕,梁照默默念着蘇宿的名字,想着對方天生劍胚的事情。
沉默良久之後,梁照站起身,将佩劍懸于腰間,按着劍柄,緩緩走下觀劍台,走出數步之後,他才低聲說道:“那顆劍星,就是你的吧?”
“不過那又如何?你終究會敗在我手下,既然敗了,那麽誰還會相信你呢?”
……
……
“啊……嚏.……”
尚在千裏之外,那座破山神廟裏枕着月光睡得尚好的蘇宿忽然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爬起來之後,十分生氣的看着遠處罵道:“誰他娘的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