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站在阿桑身側,聽着那個男人的寥寥數語點評,到了他這裏便成了生得好看,下意識咧了咧嘴。
阿桑依舊神情平靜,但沒敢掉以輕心。
“師姐……”顧泯開口,但阿桑已經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多問。
顧泯一肚子疑惑,但也隻好憋着。
麻衣老人神情凝重,能夠一眼看出蘇宿天生劍胚的修行者至少也是繁星境巅峰的人物,可他此刻不管怎麽去感受對方的境界,都無法看出一星半點。
也感受不到對方身上帶着的半點氣息和劍氣。
收斂劍氣于體内,這并不難,但要是想不讓任何人看出來,那便不容易,至少麻衣老人這麽一個繁星境的劍修無法保證不被任何修行者看出來。
對方如果不是劍修,便很有可能是一位金阙境的修行者。
要是劍修的話,那便可能是一位金阙境劍仙。
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麽差别,但對面要是劍仙,對他們造成的沖擊力會更大。
整個南陵,能夠踏足金阙境的劍修,隻怕也隻有兩三人而已。
男人看了一眼麻衣老人,好像是知道這個人在想些什麽,沒有多說,隻是微笑道:“在下感知到此地有劍與在下有緣,在下學劍數十載,都尚未找到一柄契合自身的劍,如今尋到了,是緣分,但不知道是哪位所鑄,又是否願意讓在下帶走?”
麻衣老人和蘇宿默不作聲,阿桑暫時沒打算開口,顧泯知道這種事自己插不上話,隻有王小貧跑出來,看着這個男人,便笃定了自己所鑄的那柄劍,便一定選得他爲劍主,沉默片刻之後,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盡數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男人這才擡起頭看向站在高樓上的阿桑,詢問道:“這位姑娘,不知道可否将此劍交給在下?在下在最近數年間,便要去與一人一戰。”
阿桑看向他,淡然問道:“先生境界既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有劍無劍,想來都并無影響,何必執着?”
當聽到男人說到和人一戰的時候,阿桑便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那個人的名頭很大,但知道他的人卻又不多。
不過阿桑知道他,他卻不知道阿桑。
但即便如此,阿桑也不想輕易就把這柄劍交出去。
男人搖搖頭,“若是面對這世間其餘的劍道強者,在下自然有劍無劍都可,但在下要戰的那人,若是無劍,在下不敢說有半分勝算。”
同境之戰,劍修們有劍無劍自然差得很多,但是要是說無劍便一點勝算都沒有,便實在是有些誇張,阿桑笑了笑,沒有答話。
男人忽然臉色凝重起來,他看向阿桑,極度認真的說道:“我要戰的那人,無劍絕對不可,姑娘此劍,我要定了,不過拿了此劍,便算欠下姑娘人情,日後若是姑娘有難,在不違背在下本心的前提下,會出手一次,以此報答。”
這是一位金阙境劍仙的承諾,在很多時候都會比那柄劍更加重要。
阿桑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候若是還堅持,便不是個好選擇了。
那男人沒有再說什麽,看了阿桑一眼之後,便轉過頭,來到白鹿身側,輕聲笑道:“你定然知道我要去做什麽,不然爲什麽會這麽開心?”
在場衆人都知道他是在和那柄劍說話,所以都沉默不語。
果然,片刻之後,一道比之前更盛的劍鳴聲響起,那柄劍拔地而起,出現在天際,帶着無邊劍氣。
光以劍來說,實際上這柄劍就已經十分不凡,此刻又要落到一位金阙境劍仙的手裏,可以預料,要不了多久,它就會讓這個世間的所有人都知道名字。
男人招手,那柄劍便落到了他手裏。
然後他騎上了白鹿,再沒有說話,白鹿轉身,朝着夜色跑去,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已經讓他們聽不見任何蹄子和石闆相撞的聲音。
那個男人來得很遲,但走得很快。
麻衣老人朝着阿桑拱手,蘇宿朝着顧泯大喊道:“我在劍庭等你啊!”
顧泯招了招手,好像是有些嫌棄。
……
……
落到了長街上,阿桑站在街道旁,問道:“你學了那一劍?”
顧泯點點頭,蓄勢一劍,他此刻雖說還沒能得其精髓,但随着時間打磨和一次次不斷嘗試,絕對會徹底學會那一劍。
阿桑贊賞道:“很不錯,小師弟果然是個學劍的好苗子。”
“師姐。”
顧泯欲言又止。
“你是想問那人是誰,爲何我連出手都不敢?”
阿桑轉過來看着顧泯,一臉淡然,“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未必需要去嘗試,有些人,聽過他的名字之後,你便該知道自己不敵,又何必出手自取其辱?”
顧泯老實說道:“請師姐解惑。”
阿桑往前走了幾步,看着那片月光說道:“如今的劍道第一人是個女子,有很多人都想打敗她,尤其是劍修。”
一介女子成爲劍道魁首,對于世間劍修來說,的确是一件不太能夠接受的事情,可有些事情不接受是一回事情,扭轉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的劍道境界,大概在前後數百年,隻有晚雲真人敢說能夠穩穩勝過。”
阿桑想了想,然後又搖了搖頭,“崇古貶今不是什麽好說法,反正如今世間沒有劍修能夠勝過她,若是真要說有,那就是剛才那個人。”
顧泯想了想,剛才那個男人展現出來的氣度,的确很像是一個絕世高手應有的風采。
“論劍道,他的劍或許排不進世間前三,但前三的那兩個劍仙不會有任何可能勝過那位女子劍仙,隻有他有可能。”
“爲什麽?”顧泯問道。
“因爲他足夠年輕。”
阿桑平靜說道:“年輕便是最大資本,那位女子劍仙不過一百餘歲,還有許久的壽元,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往前走多遠,所以那些幾百歲的劍仙此刻不及她,以後也不會趕上她,可他不一樣,他才學劍了幾十年,不到百歲,已經是天底下有數的金阙劍仙,他自然有可能,況且他以往和别人比劍,從未輸過。”
阿桑補充道:“那會兒他還沒有劍。”
顧泯和蘇宿,乃至于那位劍庭的梁照,都是他們這個年紀裏最天才的幾位劍修,但在比他們更大的那一輩裏,也會有真正的天才,而剛才那個男人,也是同齡人中絕對的天才。
每一代修行者裏都會有那麽一個獨占鳌頭的人,就像女子劍仙的那一代裏,最強大的自然便是她,而在阿桑這一代修行者裏,剛才那個男人便是最強的。
因爲同代,阿桑很清楚那人是誰。
顧泯聽了這麽許多,也知道了許多,但是自家師姐還是沒有說對方的名字,他覺得有點頭疼。
“他叫梁拾遺,下次遇見,記得讓他救你或者教你。”
說到這裏,阿桑便不再說話,好像是有些累了。
顧泯瞪大眼睛,然後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師姐,你說什麽?”
“他一個劍修,關我何事?”
阿桑笑了笑。
顧泯心想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之前梁拾遺很正經的說過了以後阿桑遇見危難,他可以幫忙出手的,可是這會兒自家師姐這麽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便是說将這麽個機會給他了。
這是何等的好處?
對方是一個有機會成爲劍道魁首的金阙境劍仙,這樣的人許下的承諾,對顧泯來說,當然是最好的寶貝。
對阿桑來說,應當也不會是可以随便無視的東西。
“說不定數年之後,我便比他更強,他的承諾對我有什麽用?”
阿桑好像是看穿了顧泯的想法,随口一說,無比淡然。
這句話落在顧泯耳朵裏,也讓他心神恍惚,梁拾遺已經是個金阙境劍仙,是這個世上有數的高手,自家師姐竟然也與他差不了多少,這是什麽意思?
豈不是說自家師姐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麽說起來,怪不得隻有師徒三人的柢山這些年能夠長存,豈不是自己那個看着猥瑣的師父,也有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人。
那麽,洛雪師姐呢?
難不成那個看着傻傻的師姐,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超級高手。
阿桑看穿了他的想法,搖頭道:“洛雪不是。”
顧泯哦了一聲,倒也不失望,洛雪不是,那麽師父肯定就是了,顧泯腦海裏已經有了景象。
過去的很多年裏,時不時有外面宗門的高手山門挑釁,而在這個時候,自家師父便站在山頂,雙手負于身後,看着那些修行者,淡然的說出一個滾字。
然後言出法随,無數恐怖的氣機從山上湧出,将那些修行者徹底斬殺。
而自家師父隻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想到這裏,顧泯對未來有多了幾分希望。
回過神來,他還是沒忘了說一句多謝師姐。
阿桑點頭,示意不必如此。
“師姐。”
顧泯又看着阿桑。
“怎麽了?”阿桑這一次沒有看穿顧泯在想些什麽。
顧泯無比認真的看着阿桑說道:“師姐,請務必讓我好好抱着你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