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事兒，你完全沒想過來找我？”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祝心雨臉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噫——你這家夥，你曉得自己在說什麽嗎？”
“啊？”
“這件事裏，伱才是嫌疑最大、最像Big Boss的吧？”祝心雨道，“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在爲你鏟除異己呢？”
“你怎麽憑空污人清白？”向山氣急，“我……”
但他就卡在這一句了。
确實，他沒法否認這種可能。
“還真是……”向山歎息，“要是我不是我，我也得先懷疑我。”
“亂了亂了。”祝心雨揮了揮手，“而且，再說一個現實問題吧。你平時都呆在北平總部，沒事的話你基本不出公司對吧？你知道我是在哪兒截下尼娅古蒂的嗎？”
“……這附近？”
“某個無人區的稀樹草原。”祝心雨一攤手：“觀察野生動物是她的愛好。她前往無人區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就是這樣跟蹤她，一直蹲到刺殺者出現的。一直到那些殺手開槍，我才确認不是假打——我可是看着她被七八把槍射了好幾分鍾。”
“所以，能不能從頭解釋一下……”向山撓頭。
“我最開始隻是意識到，公司的系統被篡改了，你跟我，我們兩個，可能都沒有實際接觸到公司服務器裏正在運行的代碼。這讓我很是警惕。于是我偷了一份資料……”
“從這裏給我解釋一下。你偷了什麽？從誰那兒？你是怎麽知道那個人有問題的？”
“作爲公司的首席安全官，我可以把U盤合理合法地插進公司任何一台非私人設備裏。”祝心雨大約是身體暖過來了，脫下那件下擺蓋過膝蓋的羽絨服，“我也不是特别鎖定誰誰誰，就……誰有機會把自己的什麽設備插進公司的設備裏，誰就有可能中毒。病毒會檢索很像是科研資料的内容，然後打包發送。完成這一切之後病毒就會自我删除。”
“靠。”向山露出懷念的表情，“都五十年了吧。五十年前你就是玩這一手的……”
“别打岔。再打岔拉關系我真削你了。”祝心雨揮了揮鏈鋸劍，“但是我看不懂從李哲源那裏偷來的資料。于是，我思來想去，決定相信一下約格莫夫跟尼娅古蒂……嚴格來說，我其實更相信約格莫夫一點。他完全不像是那種……能羅織巨大陰謀的人。但是，我也不能隻相信一個人。萬一這個人跟表面上完全不一樣呢？”說這反問的時候，祝心雨完全是盯着向山的，“所以啊，我又同時把同樣的内容發給了尼娅古蒂。”
“約格莫夫帶着一個公司之外的老朋友前往的東歐。三十多年之前，他就在那兒給自己打艾滋病的。他在那兒還控制着幾個實驗室。他打算在那裏研究我給的數據……然後那個實驗室就發生了火災。”
“約格呢？他還活着嗎？”
祝心雨雙手抱胸：“這一點很難說。我實際上有在附近設置攝像頭的。一輛無人駕駛車輛的車載攝像頭幾周之前就對準了那裏。隻是沒想到，那裏很快就發生了爆炸。約格莫夫當時應該就在裏面。但很神奇的是，在數個小時之後，我又與他取得了聯系。隻是……”
說到這兒，祝心雨停頓了一下：“我覺得跟我對話的或許不是約格莫夫本人，而是另一個人。”
向山愣了：“這是……怎麽判斷的？”
“說話風格，從整體上判斷，很難說是根據某種細節……很難跟你說明就是了。英格麗德或者佛洛倫斯或許更加擅長這種事。”祝心雨有些不耐煩，“那個時候我就懷疑，是有人得到了約格莫夫的個人終端之類的。”
“那個瞬間我就明白，我非逃不可。我再不逃的話我也會死。隻是那個時候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嘗試殺死嫌疑最大的那個混賬東西。”
“啊。”向山感到一陣後怕。
那個時候，祝心雨是真有可能下手。
“那我還真要多謝不殺之恩了。”
祝心雨點了點頭：“還真是……如果不是沒有證據的話。”
“那接下來呢？”
“我想辦法調查了約格莫夫實驗室的那起爆炸。然後發現，爆炸中出現的屍體，确實比實驗室的固定雇員多了一個。由于大火的關系，屍體身份辨識出現了一定難度。事後當定警方才确認，那具多出來的屍體屬于一名合衆國籍的前安保公司成員——人話就是前雇傭兵。”
向山沉默片刻。他倒是一直知道約格有這種朋友。在約格莫夫還參加激進動物保護團體的時候，該團體就與一些安保公司有聯系。
謝盧凱米多姆的時候也是……
“老兵叫齊格弗裏德，我估摸着應該是約格莫夫懷疑公司不可靠了，所以找了個公司外的朋友。然後，他似乎也沒找錯人。齊格弗裏德先生死在了那個實驗室，但是那些人沒有找到約格莫夫的遺骸——基準人是比智人更難燒化、更容易留下生物檢材的。得益于這一具屍體，幕後黑手沒能第一時間在那座城市組織起圍獵。他們費了一番功夫才确認這屍體的身份。或許約格莫夫還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吧。”
“而尼娅古蒂比較謹慎。她使用了一台不聯網車載設備處理數據。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不動聲色。事後她表示，她隻能從數據中看出李哲源那混蛋有幹涉細胞生命進程的迹象，具體做了什麽幹涉必須通過實驗進行驗證。她花了更多時間策劃。不過我跟約格莫夫兩個人先後消失，或許是激化了幕後黑手的行動。他們比預想中更快地襲擊了尼娅古蒂。”
向山琢磨了一會，點了點頭：“嗯。那還真是……不容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些隸屬于幕後黑手的私人武裝，居然還保留着智人時代的戰鬥思維。基準人激增的反應能力，以及義體帶來的強大力量，都使得智人時代的戰術不大适合現在了。我們就是靠這一點才幾次險死逃生。”祝心雨活動身體：“應該說幸運嗎，還是幕後黑手傻逼呢？他們的追兵好像很……缺乏毅力？投入？還是什麽的。那種不間斷的追殺沒有持續太久……”
“幕後黑手的私人武裝，規模恐怕也不大。”向山道：“越是人多，就越是無法保守秘密——我猜的話，他們那種緊密的追殺行動，或許更多是爲了保證我們沒法第一時間與公司取得聯系，運用自己手中的權力。而在這個時間點上，原本屬于你們的權力就會被接管、竊取。一旦度過了最容易被察覺的時期，他們就牢固掌握了權力。這個時候，反而是我們需要證明我們是我們了。”
“這樣啊……”祝心雨歎了口氣，搖搖頭，“看起來年輕時的我想法也沒錯，權力就是一種反人性的玩意。不是個好東西。”
“這麽說也确實。”向山點頭。
“收拾收拾吧。”祝心雨道，“你去把主機拆了，拿走存儲設備。我去找找可以移動的保溫設備……算了等下直接連同那個冰櫃一起扛走……”
“你在找什麽？”
祝心雨指了指房間另一側：“瑜伽室裏，那個牆角有一個恒溫櫃，低溫存儲了十萬個有效單位的還丹酶。這個我必須要帶走。”
“還丹酶……哦，我記得這個。”
還丹酶，最初是XHD項目的産物之一，被稱作“還丹酶”，是用作逆轉神經細胞生命周期的。在最開始的時候，僅僅被允許用在周圍神經系統的損傷上——也就是陶恩海陶醫生因受傷而無法活動的雙手等傷殘上。
而XHD項目的種種缺憾，也使向山覺得“極客用藥物進一步提升自己的能力”僅僅是個都市傳說。
“小還丹項目”的若幹種副産品均因可控性的缺憾，而難以應用在中樞神經系統内。18:3藥劑倒是可以精确調用免疫系統的“初始狀态”，但那确實是專門針對複雜的免疫系統的。這種藥劑無法激活神經細胞的原癌基因。
超人企業倒是也推出過激活骨骼肌細胞、心肌細胞原癌基因的藥劑。
從理論上來講，約格莫夫完成了18:3藥劑的時候，開啓任意永久細胞生長開關的門徑就已經被打通，作用于中樞神經的生長藥劑理論上已經是“完全可行”的了。
但截止69年，超人企業都沒有任何以此類藥劑提升認知能力的項目。
原因便是倫理方面。
當這類藥劑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的時候，便必定會引發認知能力乃至人格的永久性改變，且根據靈長類動物實驗，這種改變幾乎不可控。
人類是否能爲了非醫療目的，而對着自己的中樞神經使用這種危險的藥劑？
盡管“認知革命”是向山的夙願，但是在這個問題之下，向山也隻能暫時屈服于現實，放緩這方面的研究，轉而思考“意識”與“機械”進一步結合的道路。
光是一個“記憶存儲設備”、“人類記憶格式文件”，就已經可以構成認知方面的巨大改變了。
短時間之内，也沒必要強求還丹酶帶來的認知提升。
“不可控啊——我可以這麽說吧，這應該是又一次錯誤。就跟約格那家夥當年翻車一樣。”
當初約格莫夫第一次給自己做基因改造手術就翻車了。因爲他作爲頂尖遺傳學家，忽略了一個生理學層面的事實——人類大腦的複雜度以及與肉體其他部分的重量比，遠遠超過地球上的其他所有物種。因此，“中樞神經系統的轉化”對其他動物來說，隻是一個“勉強能跨越”的難關，但對于人類而言卻是“幾乎不可能自然跨越”。
與此同時，其他靈長類動物的智能依舊不如人類，因此高級功能區的缺損，很難被觀察者确認、記錄。
祝心雨道：“這裏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是反過來了。動物之所以表現出了性格的不可控轉變，是因爲它們的認知能力是有限的。而對于人類來說，這就相當于帶着記憶重回青春期——雖然青春期情緒确實不穩定。但我想，意志力強大的人，其實已經可以決定‘我要成爲什麽樣的人’了。”
“再過去，我們隻是礙于倫理委員會，所以說‘這個有可能不行’——但是理論上這個是可行的，你知道的吧？”
向山一愣：“這……”
“事到如今，你還那麽在意實驗室倫理問題？實際上這倆兄弟已經這麽幹了不是嗎？”祝心雨道，“他們倒也算是走在時代前列了。本來隻是黑客論壇裏的一些奇談怪論，但是他們将之實現了。也是很了不得。對了，注意留意，這倆兄弟應該還留着一個筆記。他們會時不時查看的那種。類似于……靈修日記什麽的？反正就記錄了他們利用瑜伽與冥想法‘降服自我’的過程。我覺得就這小子剛才的表現來看，這種本領值得說道說道。”
向山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搖了搖：“确實啊确實，‘非醫療目的的改造’……呵呵，我現在全身都是，也不差這一個了。”
祝心雨與向山分頭尋找，很快就找到了各自的目标。向山拆下了這裏的所有零件。而祝心雨也如願拿到了兩兄弟的筆記。
接下來要拆卸的，是與伏爾甘兄弟腦機接口相接觸的電子設備。
這一步是由向山完成的。這種器件的剝離多少有一點複雜。祝心雨這種純粹的外行人來了，容易導緻器械的損壞。
做完這一切之後，兩人才稍稍松了口氣。祝心雨道：“與這個套間相鄰的走道内，共有五名持有輕武器的幕後黑手私兵。你打算怎麽做？”
向山稍稍思忖片刻，搖了搖頭：“不大好。雖然這些家夥真實身份保密，但多半是有表面上合法身份的。如果我們動手殺他們，就很容易引來這棟樓原本的保衛科力量。還是避免戰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