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當時,局勢突然逆轉,約格莫夫拔除了向山所掌控的絕大部分後門,控制舊世界軍隊,改組成了庇護者的前身。
而這也是最初的那一個向山陷入絕望的時候。他在戰術選擇上太過激進了,想要在一切成爲定居之前就将約格莫夫殺死。
所以,他死了。
在之後的作戰中,約格莫夫摧毀了地球上所有具有戰略價值的地點。互聯網全部的根服務器,以及幾乎所有大型組織的服務器、所有重要的網絡節點,都在攻擊範圍之内。除了研究機構的資料庫之外,幾乎所有舊網絡的物理基礎,都被約格莫夫武力移除了。
在這之後,他将重新構建太陽系的新網絡——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些勇敢的人們,将舊網絡的珍貴數據,轉移到了新網絡之中。
如同連接新舊兩個時代的諾亞方舟一般。
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這之後,兩個虛假的向山,算是摧毀了俠客之間的信任基礎。
而第四個向山——新的向山,則号稱要帶領大家,再度改變做法。
最初那個向山的“俠義之道”,是根據“竊國”這一暗中發生的可怕暴行而誕生的鬥争形勢。它并不适應庇護者這種全然不同的敵人。
俠客必須要做出改變。
向山——大概算是第五個向山——也是這麽覺得的。
隻是,向山并不覺得俠客可以正面對抗庇護者。最初的向山因爲仁慈,沒有當機立斷的處理掉所有舊時代軍隊,導緻這支力量最終落入約格莫夫之獸。俠客可以于庇護者正面對抗的最後機會,又由于“假向山”這種白癡操作而被白白浪費。
關鍵的曆史節點,已經錯過了。
現在的鬥争形勢便是如此,絕不能正面對抗。
不過說到底,約格莫夫也隻是利用死亡來脅迫那些舊時代的軍事武裝聽命于他。隻要他展現出“我不在意殺十萬人還是一百萬人”的态度,大部分軍人都會感到因恐懼而麻木。他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幹擾那些存在後門的大腦,幹擾他們的思考。
但他無法真的殺死思想。
庇護者内部,也必然存在大量不願意就此屈服的個體。
向山最擅長的,是“打不過就加入”,是“搞亂他們”,是在一個暧昧的遊戲規則之中吞天食地。
而現在,他正在尋找武器——爲了反抗約格莫夫,也是爲了人類的未來。
這裏是新網絡的最深處,想要尋找一些新網絡誕生之時就存在的數據。他想要從這些數據之中,找到能用的資本。不管是作爲武器,還是作爲交易的材料,能用就行了。
數據是這個時代裏最珍貴也最廉價的東西。
在電子化時代,沒有什麽比“複制一份數據”更加簡單。
但是從浩如煙海的數據之中找出“對特定狀況有用的部分”卻并不簡單。
而令向山沒有想到的是……
他遇到的,卻是一個AI。
一個叫他“父親”的AI。
根據注釋中的曆史記錄,向山爲這個AI設計了最初的框架。它由兩個部分組成,一個專注于收集“其他玩家對符号系統的學習結果”,并鍛煉“對比”的能力。而另一個則負責“利用神經網絡層層抽取特征的結構,嘗試自行猜測符号系統的意義”。這兩個部分是相互砥砺、相互促進的。
就如同向山在“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之前,對數位著名音樂家、漫畫家的作品所做的那樣。隻不過這一次,它的對象換成了“所有遊玩那個解謎遊戲的人類玩家”。
然後,還有第三個部分,負責進行更新。當初的程序員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機制,相當暴力。他們會讓那個AI整體進行一次自我複制。在複制的時候,“母本”與“複制品”兩個的其中一個,會被随機賦予一個記錄。程序檢測到這個記錄之後,就會自動搜索“可能有用的更新組件”,并将之下載進去,通過這種手段修改自己的程序,然後再與母本比較“生成式對抗網絡”的運作穩定性、運行效率等等。
然後,暴力淘汰一部分。
在那個時代,這個程序并不能接入互聯網。它的檢測範圍,最多包括了各大遊戲公司的服務器,以及遊戲相關的開發者社區。
向山甚至都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了。可能是某個程序員整活,又或者是向山給自己的作品再增添噱頭。
反正,并沒有人期待它可以成長成什麽樣。
機器是不具備人格的。現有的計算機根本不會演化成人類的樣子才對。
但是……
這個AI似乎是變了。
或許是抵達新網絡之前,将它帶到這裏來的無名程序員修改了它的檢索範圍,又或者是在一次次的自我複制中,某幾個關鍵部位出錯。又或者是單純物理層面出現了電位的翻轉。這個AI突破了限制。它給自己下載了太多的内容。這裏面包括了那個解謎遊戲的NPC數據,包括了畫風卡通的交互界面,也包括了衆多語言學領域的科研軟件。
甚至還有衆多内家武者後續開發的組件。這個可憐的AI,早就是一個篩子了。他運行起來,數據就會同步上傳到衆多黑客的手中。
隻不過直到現在,内家武者們都不怎麽關心羅摩計劃了。所以,這個AI所掌握的符号系統破譯過程,才沒有引發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這個AI是無法對抗任何人類的。它爲自己更新了服務型的組件。它有服務人類的本能。
當他判定,自己被訪問了、且訪問者是高權限用戶的時候,AI開啓了全新的運算。
AI最主要的任務,是解讀那些外星信息。它的邏輯要求它避免被自身被關停——而這一段超人企業程序員賦予的邏輯,似乎與某位通關動畫裏NPC的行爲混淆了。立刻利用劇情遊戲NPC的邏輯,這個AI找到了合适的交涉方式。
AI知道的、關于人類的全部,就是那個解謎遊戲的内容——一百年前向山随口一說,然後某個遊戲公司的編劇在此基礎上自由創作的東西。
這個遊戲并不是以劇情爲主導,劇情隻不過是引導,隻是“随便說說”的程度。
而這就是AI所知道的全部。
他必須用這麽可笑的一點對人類的理解,來保護他幾十年來的推演進程。
向山多少有些無法接受:“可……這……”
他思忖片刻,說道:“歸根結底,你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對吧?”
“我并不具備人類的思考能力。”AI很直接的承認了,“隻是在多個模塊的作用下,我很容易被人類覺得‘具備自我意識’。”
人類的“移情能力”非常不精确。很多人都具備一種“看什麽都像人臉”的錯覺。人類也很容易将偶發的事件,視作“某個無上意志”所傳遞的信息。
人類其實很容易覺得“什麽東西很像人”。
“不,說到底,人類的‘自我意識’,也是衆多模塊共同作用的結果罷了。”向山感慨,“突變,選擇,趨利避害……你已經是一個‘生物’了啊。”
“既然你希望取得保護,那麽就告訴我吧。作爲一個特殊AI的伱,究竟可以爲我帶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