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個存在這麽久的玩意,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信号啊。”虛拟第八武神歎息:“這代表他們從來沒有對外公布自己的訴求。”
向山點頭:“啊,太危險了。我仿佛聞到了……二十一世紀的我的傻逼味兒。”
“沒有人知道他們,就代表他們沒有對外宣稱過自己的目标,沒有表達過自己的訴求。”虛拟第八武神說道:“這是一種很危險的形式。真正想要改造世界的人,是不會如此隐蔽的隐藏自己的。”
哪怕是恐怖組織——一群想要用錯誤方法朝錯誤方向改變世界的瘋子,也會正大光明的表達自己的訴求。恐怖組織也隻是隐藏了自己的組織結構,而依舊保留對外發聲的渠道。他們會攻擊平民,也是需要脅迫其他國家答應他們的要求。
但六龍教存在了起碼一百年了。這一百年裏,所有知道他們的人都隻覺得,這是一個“存在于科研騎士内的小型團體”。
至少向山所見,當初的第八武神乃至現在的陶恩海都是這麽覺得的。
原生向山歎了口氣,分析道:“要麽,是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訴求太過驚世駭俗,或者說倒施逆行,不會取得支持,甚至就連用其他形式‘包裝’一下都做不到……”
“要麽,他們就是根本不在乎旁人怎麽想,覺得自己隻要研究出了某些技術,就可以自動推進社會的變革,有沒有他人支持都無所謂。”虛拟第八武神接口道。
向山閉上眼睛:“這種傻逼真的是……怎麽死不絕呢?”
這就是超人類主義公司所犯過的錯誤。
“我倒是覺得不一定。”虛拟第八武神說道,“如果他們的目标不是‘實現人的自由聯合’,而是‘研究出奴役人的科學技術’,那麽這條路也沒什麽大問題吧?”
原生向山陷入了沉默。
科技的力量沒有某些人想象中那樣強。至少它還做不到“瞬間解決人類社會的所有問題”。
但是科技的力量又比另一些人想象中強得多。“人”這種東西是可以被技術任意搓圓捏扁的。
或者說,“人”這個存在,沒有人類自己想象中那樣高貴與神聖。
“可以奴役人的技術,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虛拟第八武神歎息。
原生理想山用手蓋住自己的臉,仰頭長歎:“希望不要這要。至少我遇到的六龍教教徒說,他們還是有遠大理想的。”
“哦豁,那更危險。”虛拟第八武神毫不留情的指出,“有什麽比‘不能對旁人言說的遠大理想’更危險的呢?”
“是啊。”
“年輕的時候,‘我們’曾經用‘巫妖王’來比喻自己吧。還記得麽。”虛拟第八武神歎息。
“你記得我就肯定記得啊。”原生向山苦笑。
這是一個來自經典的古老遊戲中的比喻。有一種能讓亡者複生的天災降臨在某個大陸上,而亡靈天災的領袖與控制者,就被稱作“巫妖王”。當勇者們讨伐了罪大惡極的魔王之後,一位人類英雄卻說,巫妖王死亡之後,亡靈天災會失去控制,亡靈會屠戮平民,所以一定要有一位巫妖王。
“有些英雄想要成爲巫妖王,是想要竊取亡靈的權柄來控制亡靈,造福人類。”虛拟第八武神歎息,“但是啊,旁人怎麽分辨,想要當巫妖王的家夥,是想要控制亡靈的肆虐,還是觊觎亡靈的力量,想要利用亡靈的力量來統治人類呢?”
一切已死先輩的傳統,會像夢魔一樣糾纏着活人的頭腦。在過去,人類不止接受來自社會的、活人的支配,還會受到來自傳統的、死人的支配。
成爲王的家夥,往往很會取悅亡靈。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是也。
反過來說,能夠駕馭“亡靈”的人,就可以統治活人。
“這種人最好還是要打死。”
原生向山點了點頭:“确實。”
“除此之外,老二的事情,我們也必須知道。”第八武神補充道。
老二,第二武神,是武祖向山在“唯一敗”中身死後,向山的友人們爲了繼續支撐反抗的大旗而創造出來的“第一個人格覆面”。第二武神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很快,武祖的朋友們就因爲無法面對這個人而分崩離析。
“老二是假性人格覆面。根據曆史記載,老二沒有運用内功的手段,全憑外部支援。”虛拟第八武神說道,“在後續的研究之中,‘假性人格覆面’被泛指一切‘可以通過圖靈測試、僞裝成特定一個人’的虛拟人格。但是老二應該不是這樣的東西。”
“不然的話,我心中隐藏着的過激。黑暗的念頭,以及心雨那種反應,就不是很好解釋了。”
原生向山點了點頭:“确實。老四誕生之後,才出現了‘真性人格覆面’這個概念,之後才有與之相對的‘假性人格覆面’。在此之前,人格覆面就叫‘人格覆面’。”
“老二不一定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假性人格覆面。”虛拟第八武神說道,“同時,他誕生的過程一定是非人道的。這裏面多半涉及了我們不知道的隐情。”
第二武神僅僅是因爲“沒有内功”等條件符合後世對“假性人格覆面”這個概念的總結,所以被歸入了“假性人格覆面”。
向山有些遲疑:“你是說……”
“我在德拉科魯茲城裏做的那些爛事。”虛拟第八武神按住自己的額頭:“這說不定就是老二誕生的途徑。那些老朋友說不定一開始想要做的是‘真性人格覆面’,隻是二百年前的技術太原始了,失敗了,當時又不存在老四這個可以當做參考的案例。”
原生向山喃喃自語:“那還真是過分啊。”
虛拟第八武神點了點頭:“是啊,挺過分的。爲了勝利,可以視具體的曆史條件,向現實做一定的妥協。這是必須的。但是,爲了反抗力量的存續而變成自己所反對的東西,隻會給世界再來更大的災難。”
“畢竟你是一個兩百年前的老古董,我是一個八十年前的過時貨,他們恰巧都不知道老二誕生的過程。但是這件事我們也不能放下。我們必須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心雨又是看到了什麽,才誕生出我這樣的存在。”
向山點了點頭:“确實,是很合理的事情。那麽,現階段,你覺得我們應該幹什麽?”
虛拟第八武神嚴肅的說道:“潛伏起來。潛伏到更深處去,調查這個世界的現狀,尋找這個時代可行的俠義之道。”
“但是這個時代可太爛了……”
“正因爲它已經爛到跌破我們想象了,所以我們不能用自己就有點觀念去揣測這個時代。”虛拟第八武神嚴肅的說道,“你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爲什麽要塑造‘俠義’這個招牌嗎?”
“嗯……好像是……”
“包裝啊。”虛拟第八武神道,“在最初起事的時候,武俠電影與武俠遊戲正好迎來新一輪浪潮,在全球範圍内都很有影響力。墨子形象的二次創作在那一年尤其多。所以你便真的使用這個有源流的形象包裝自己的想法。這是我們開始嘗試借用已有的共同想象,爲理性指出的道路凝聚力量。”
“至于‘亞倫·斯沃茨’,則是用來精準拉攏最有可能成爲第一批反抗者的黑客團體與學者團體的。由于約格莫夫數十年的努力,‘開放獲取’已經成爲了學界主流認同。而亞倫·斯沃茨是早期開放獲取運動的領袖人物,也是亡于暴政的‘反抗者’。”
“這些都是非常具體的想象,很容易就很喚起對應人群的認同。一千條形而上的理由,也抵不過這兩個具體的形象。”
“隻不過,現在的狀況又有不同了。現在的官府一直在緻力于剿滅‘文化’,所以‘墨翟’的形象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清晰而明确。‘學界’的共同想象,也從‘理想主義的科研共同體’轉爲‘科研騎士團’。”
“反倒是‘向山’以及‘向山的夥伴’們……在這個時代,我們自身就是具體的形象,是‘俠義’這個概念的直觀诠釋。”
向山搖搖頭:“這也太偶像了一點。”
“所以,不要再以‘武祖向山’的名義使用這力量了。不然的話,我們依舊是再重新制造‘巫妖王’。”虛拟第八武神笑了笑,“畢竟高舉俠義大旗的時候……墨翟和亞倫·斯沃茨都是死人了。”
“還好‘向山’也是個死人,是個‘會死的人’。”原生向山點了點頭。
“然後就是老四,‘守法如法在’。這個口号也是隻有那個時代才有用的東西。升華戰争才結束二十年,大多數遺民都保留了對舊世的記憶,他們知道什麽是真正有秩序的世界,這個口号可以引導他們重新創造一個可以運轉的社會體系。”
“然後哈特曼那個雜種就摧毀了一切。但至少哈特曼動手之前,老四是取得了成果的。他錯估了那些家夥的瘋狂程度,他以爲約格莫夫還是過去那個約格莫夫。”
“想要赢的話,就蟄伏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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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