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瞬間……
阿耆尼王的攻擊吞沒天際那個瞬間,胡醫生的時間就停止了。
他的靈魂仿佛永遠逗留在了那一刻。
日後他收獲過一點點成功,也遭受過許多苦難。但是這些東西仿佛都無法在他的精神上刻下痕迹。
就算是内功也拯救不了這樣的思維。隻要不是刻意控制,他的大腦就會不自覺的開始喚起那一日的回憶。
仿佛這數十年的歲月,都不如那一瞬刻骨銘心。
據說,在那件事之後,網絡上就出現了一則消息。“圖靈”承認在德拉科魯茲城就義的俠客,是武祖向山的真性人格覆面,是“第八武神”。
但這和胡醫生沒什麽關系了。
他所認識的向山已經死在了天基武器的攻擊之下。
在這個場合之下,胡醫生其實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活到明天。雖然阿耆尼王已經很久沒有對科研騎士相關人士下手,但是這位殿下可是最愛極端手段、緊急狀态之類的玩意的,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事急從權”。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稍稍放縱一下自己,去想向山的事情。
一直想到頭暈頭痛爲止。
胡醫生是天生的基準人,并且年齡較大,大腦的金屬簇化程度很高,并且也做過深度改造。他也是隻需要電場能就可以活下去的改造人。在電池有電的情況下,他不會感到缺乏能量。
這是純粹的疲勞。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
想也是。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他幾十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或許還會繼續禁锢他幾百年,一直到生命的盡頭吧。
“我站在烈烈風中……”胡醫生腦袋斜靠在牆上,輕輕唱到:“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那個看守的冷血遊騎看了他一眼。
一般來說,這些舊世代氣息濃厚、難以脫離自然語言的音樂,很多時候都是俠客“以高聲彰高義”時所用的東西。新時代的音樂則甚至抛棄了音符——它是脫離了思想與表達的、形式的藝術,是“感官上覺得悅耳的音頻組合”。後者比前者更容易引發感官上的直接刺激,讓人沉迷。
但也沒人規定愛唱歌的就是俠客。科研騎士團乃至庇護者幹部階層内,每隔個十幾年都會流行一陣複古風。
隻是,這個人現在在唱的歌,好像就是幾十年前第八武神被處決時唱過的。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挑釁。
但胡醫生隻是唱了兩句就停了下來。
“好吧好吧,這歌好像不是很符合我現在的心境。”他低聲說道,“爲了活下去,爲了明天。我得振作……那孩子小時候好像也會唱點什麽……”
那個時候,第八武神還不是武神……他,或者說她還隻是一個沉溺在虛拟世界,整日表現得好像嗑了迷幻劑的小姑娘,臉上都是不清醒的感覺。
偶爾,她确實會唱一點什麽東西給自己鼓勁……她曾經唱過的某一首歌……
“Get over now【超越此刻】……Get over pain【超越痛楚】……Get over mind【超越意志】……”
突然,一道内力從路由器湧入這個區域。
在這一瞬間,被封鎮的鄭倫奈歐突然清醒了過來。
C·希瓦吉-21那機械的音色從那冷血遊騎的合成器中傳出:“胡醫生,你居然敢在我們的注視之下唱那首歌,看起來你的思想真的很危險。已經徹底倒向了俠客那邊嗎?”
冷血遊騎倒是沒有什麽特别的表現。看起來他已經很習慣上司征用語音合成器的事情了。
“我的想法是否有倒向俠客那邊,還輪不到你判斷。”胡醫生道:“我是一名科研騎士,審查我的思想,那是征天王麾下或者聖殿騎士長直隸人員的工作。”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C·希瓦吉-21道:“我得跟你說一聲,你自由了。”
胡醫生冷笑一聲:“‘自由’了啊……”
“恭喜你,這一次的事情好像确實跟你沒什麽關聯。”C·希瓦吉-21說道:“我們已經從别的渠道那裏找到了鑽地龍的情報。現在,我們打算組織一場圍剿。現在這邊的戰鬥力有些吃緊,我會調回那兩個遊騎兵。我沒有繼續看管你們的理由了。你們自由了。”
胡醫生不由得有點擔心那些鑽地龍的安危。但仔細想想,那群人好像輪不到他來關注。就算被放了出去,他也未必真就“自由”了。那個C·希瓦吉-21一定已經在他的體内埋下了重重暗手。另外,他身邊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有可能成爲監控。對方一定會盯着他,他隻要敢随意向外界透露一點點情報,這些阿耆尼王的爪牙就會将他就地格殺。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站起來之後,他看了看周圍。
好像隻剩他與鄭師範了。
幾十年前,第一次被阿耆尼王集中起來的時候,這裏還有十幾個人呢。那十幾人,都是當年向山的“非俠客友人”。
現在就隻剩下他與鄭師範了。
他走過去,伸出手,将剛剛從黑暗中解放,精神狀态接近夢遊的鄭師範拉了起來。
至于那兩個大腦已經被裝進罐子的俠客,他也無能爲力了。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那兩個遊騎兵就帶着殘留的設備,快速撤離了。
一個科研騎士和一個武館武者就這樣慢慢的走出這個房間。
這裏隻是德拉科魯茲城一個普通的倉庫,周圍沒有多少監控的簡陋地方。
走了幾步之後,鄭倫奈歐開口道:“在剛剛醒來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一首很熟悉的歌。”
“嗯。”
“我想起了那個人第一次來我武館的時候。”鄭師範說道:“一個改造率很低的女孩子,隻有手腳是義體,眼睛好像沒睡醒一樣,嘴上還笑嘻嘻的,跟我說‘我要打比賽,換點買上網設備的錢’。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真的離譜。”
“嗯。”
“我真希望他們找的那什麽遺産……”
“好了,鄭師範。”胡醫生搖了搖頭:“别說這些了。我們的耳朵,還有周圍人的耳朵,都可以是那個罐子的耳朵。不管你想起了什麽,都不要說。”
“我什麽都不知道。”鄭倫奈歐道:“就是這樣。”
兩個人有往前走了一段路。其實在幾十年前,他們一點也不熟。至少在第八武神就義之前,他們都沒有直接交談過。但是這幾十年裏,他們少說一起被捉了十次。
第八武神在最後暴露出了義體的外形與規格。而阿耆尼王則則從人們殘存的記憶與記錄之中,拼湊出了他生前的軌迹,鎖定了一些與他有過交流的人。這也是向山當初讓鄭師範考慮逃亡的緣故。
而這共患難的經曆,也讓兩人産生了一點點默契。
當年的親曆者已經越來越少了。
這也是一件很離譜的事情。當初,第八武神拯救了德拉科魯茲城,多少居民都是親眼目睹,多少人都是親曆者,又有多少人在那混亂中喪命、多少人失去親友、多少人因爲阿耆尼王而承受苦難。
但是,那些痛苦與苦難,居然漸漸從人們的集體記憶之中消失了。
在阿耆尼王的操作之下,隻有特定角度描述當年件事情的情報才能流傳在網絡之中。
人們居然漸漸忘了那件事。
或許,胡醫生和鄭師範死了,就沒有人再以親曆者的心境銘記那位最弱武神的死亡了吧。
但兩人卻沒有多說話。走過另一個路口之後,鄭倫奈歐徑自走向自己的武館。他已經無端失蹤了幾日。或許整個武館都亂成一鍋粥了呢。
胡醫生又走了一步,然後站在街角。
他看了看天空,陽光明媚。
很多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
他還記得自己志願者當中那個聰明的姑娘。在接受雙盲測試的時候,胡醫生會爲那些志願者提供一些娛樂活動,包括一些上網的設備。人很容易就沉迷進去的。這能讓這些生活極端痛苦的人暫時麻醉自己。
但是,那個女孩子是不同的。她居然以一個較高的效率吸收那些碎片化的知識。在給她做檢查的時候,她還會不停的問騎士學徒或者胡醫生本人一些問題。看樣子,免費植入的那知識芯片,她居然也有主動探索。
科研騎士團還是很喜歡這種人的。胡醫生也有将打算她培養一下,當做自己的新學徒。
但好景不長。這個女孩子很快就迷醉在了網絡之中。
一開始的時候,她不過是上網的時間越來越長。
但到後來,她就開始嘗試跟胡醫生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這讓胡醫生感到警惕。他稍稍檢查過上網設備的記錄,然後發現那女孩子已經學會删除使用記錄了。
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像一個老科研騎士……不,應該是舊世代科學家,越來越凜然。
胡醫生隻是在少數記錄之中讀到過這種現象。
隻有一個事物可以造成這種現象。
那個女孩子,一定是無意之中接觸到了那個區塊鏈迷宮——那個武祖記憶的迷宮。
當時的佛空居士,感到了史無前例的迷惘以及……恐懼。
我曾說過,我寫這書的時候常用川井憲次先生的音樂作爲碼字的背景音樂,最常用的是《葉問》,接着就是Fate系列的幾首,再然後就是賽羅與捷德的BGM。所以這裏出現這麽一首歌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考慮到向山的年紀,《捷德之證》應該是标準了“童年回憶”了吧,就好像《奇迹再現》之于我這一代人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