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4年1月22日傍晚,一架飛機停降落在北平大興國際機場的跑道上。片刻之後,向山和另外一個老人從出口離開。
向山重啓了挂在胸前口袋裏的AR智能眼鏡。很快,這眼鏡就在人群之中搜尋到目标方位,并顯示出一個提示圖标。
這個鎖定系統,據說是這一代研發團隊外聘頂尖遊戲設計師創作,相當程度上貼合了人的本能。向山借助眼鏡,在人群之中鎖定了前來接機的助理——這位後勤人員他應該是第一次見。但是他也不需要與這位下屬熟識。這位助理手機内的APP與向山的AR智能眼鏡是聯動的。
公司将任務發送到這位助理的手機之中。隻要他站在這接機口,向山的眼鏡就會顯示出他的存在。
可以說,這套系統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取代了向山大腦的面部識别機制來構建另一種人際關系了。
“老闆你這人還真是沒人情味啊。”那老人如此說道:“好歹也是經常接觸的工作人員,稍微記住他們的個人狀況又不難。”
“用超越勞務合同的感情來籠絡員工是非常邪惡的事情。”向山一面說着,一面對那名員工揮揮手。那員工也看到了兩人,雙手高舉揮動。
兩人的行李都有其他助理負責去取。在那名助理員工的帶領下,向山與那個老人一起上了一輛加長版的商務車。這車做過特殊處理。必要的時候可以屏蔽内外的電磁波傳遞,形成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以防止竊聽。他的司機座與後排也是隔離開的,中間還做了隔音處理。這輛車的後座是前後相對而坐的四座,中間還隔着一個小小的茶幾。
隻不過向山和這個老人并不打算讨論什麽商業機密,所以沒有啓動那些高級的功能。
那助理員工通過車内的對講機問道:“向總,是回公司還是直接去您家?”
“公司。”向山的語氣之中透着一絲疲憊。
“你不回家嗎?老闆。”那老人有些詫異:“今天是共和國的陰曆小年夜,我還以爲您急着回國,就是爲了和家人團聚呢。”
“我家就在北平,平時也不缺聚一聚的時間。”向山道:“而且現在回家,家裏也沒準備我的晚飯嘛。”
商務車緩緩駛離機場。老人熟練的從下方小冰櫃裏取出一瓶甜型雪莉酒,給自己倒上一小杯。他舉起另一隻空杯示意向山。向山搖了搖頭。
“真是浪費。大家可是考慮您無法欣賞含有酸、澀、苦的美酒,所以才放一堆甜酒在這裏。”老人将酒瓶放了回去,然後慢慢的喝了小半杯。他放下酒杯,望着高速路一側越來越近的北平城,道:“哎,想不到看到這個景象之後,我反而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明明我才剛從我的祖國回來啊。我懷疑再去幾趟合衆國,我就要變成全民公敵了。”
“怎麽可能。”向山一笑。
“有時候我懷疑您從不上網,老闆。”老人又喝了一小口酒:“我現在在那邊是什麽形象啊?惡魔的代言人,毀滅世界的野心家,醫療行業的毀滅者……如果我和一位政要出現在公開場合,甚至有被扔雞蛋的風險!”
“那隻是一小撮極端分子。”向山不以爲意:“在這邊,我可是官方認證的國之棟梁咧。一樣還是有一群傻缺天天往網上問候我的全家,說我‘意圖污染人類血脈’,是‘民族的大罪人’嘛。少數。”
“情況真的不一樣。那邊的傻缺可太多了——您不會把矽谷朝我們扔石頭的那些家夥給忘了吧?”
向山笑了:“對,可你一個電話就叫來了一整隊的防暴警察。我覺得對面比較可憐啊。”
“哎……您真的是……”老人再次搖頭:“再說一次,我奉勸您多注意一下商業聲譽、企業形象……”
“我們企業是以研發爲核心的。一切活動都是爲了支持研發機構而存在。”向山将老人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老人名叫伯納德·迪布瓦。在共和國,他給自己取了個本地化的名字,叫“狄伯納”。有時候向山也管他叫“老迪”。
老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合衆國人,标準的“老白男”——即老年、白人、男性。就好像日本也一樣會有姓“藤原”的流浪漢一樣,“老白男”中也會有窮困潦倒的下層人士。但是,伯納德這種富有的老白男,就意味着根深蒂固的社會關系、廣闊的人脈資源。
伯納德是一名職業經理人,于兩年之前受雇加入向山的公司,成爲公司的幾名高級管理人員之一。在此之前,在他衆多的高科技企業當中擔任過高管,有着豐富的從業經驗。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伯納德的另外一個身份——政治掮客。他與衆多的政客有私人交情,并且知道有哪些機構與合衆國政務人員關系緊密。他知道如何正确運用“捐款”來維持自身所在企業與合衆國政治勢力的友好關系。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過爾爾”,但這實際上這可是一門高級藝術。畢竟想要合理合法又有效率的花錢,也是一門學問。即使是華爾街,也有一大票并不理解這裏面道道的經理人,以及因爲不明白這些道道而被掃出自由市場的公司。
43年大半的時間,他都在爲向山等人名下企業在合衆國遊走,争取更有利于這個企業的法案或政策。
除此之外,他還負責爲該企業收購特定技術公司的股權。
按照伯納德的理解,以約格莫夫爲首的研發團隊正在研究一個龐大的項目。這個項目有諸多的“前置技術”——而比較尴尬的是,這些前置技術裏,有一些部分已經被人研發出來,并且申請了專利。
有一些對保密工作異常有信心的企業,甚至連專利都沒有申請,而是秘而不宣的将之運用在生産過程當中。
但是,讓伯納德有些無法理解的是,向山團隊對這件事似乎有着變态的執念。他們不打算購買授權,也不打算接受“技術入股”的形式簽訂分成協議。
向山的思路在這位經理人看來沙雕且不可理喻。
這位大爺要麽是購買下自己看上的專利,然後将之無償授權給全世界。
要麽就是先通過強制收購,将專利持有者的公司都吃下來,然後再把專利無償授權給全世界。
當然,企業的财力也不是無窮無盡的。所以,這才有了伯納德的出場機會。
伯納德的任務,就是推動立法,限制醫用義體專利能帶來的收益上限。
簡單來說,就是利用立法,來給醫療義體的利潤率設置一個上限,甚至将這個上限盡可能的壓低。
對于向山來說,這立法就意味着部分醫療技術企業預期收入降低。他可以在專利收購或者股權強制收購的談判之中盡可能的壓價。
當然,也有配套的政策。比如說,給部分醫療義體企業高額的補貼,以補償他們在研發時的花費。
不過在有眼光的從業着眼中,這也隻是“軟刀子”。畢竟,“補貼對象”和“補貼範圍”的不确定性太大了——遠大于他們從市場調研分析需求、制造需求的行爲。
而在保守主義者看來,這個思路簡直不可理喻。他們認爲,這種行爲毫無疑問的會影響研發人員對醫療行業的熱情,阻礙醫療技術的進步。
也正是因爲如此,在暗中活動的伯納德,也被保守派的記者揪了出來,并被打上了“醫療行業撒旦”的名号。
“自由市場的信徒嘛。”向山毫不在意:“不用理會他們。而且作爲研發人員,我得跟你實話實說,這種做法并不會阻礙研發人員提升醫療技術的熱情。它隻會阻礙資本家投資相關行業。”
“雖然它聽起來不怎麽‘自由’,但是非常傾向‘平等’。你自己說過啊,隻要稍微找找,就能從驢黨裏找出一大堆指望将這件事做成政績的政客。”
“老闆,我能聽出你語氣之中的那一點點嘲諷。”伯納德歎了口氣:“您知道18世紀初的法蘭西王國是怎麽徹底輸掉與布列塔帝國的競争的嗎?”
“嗯?現在是讨論曆史話題的時候咯?”
老老迪搖了搖頭:“王國成立了一家‘密西西比公司’,對标帝國的‘東印度公司’。隻不過,法國國王一點也不尊重金融的客觀規律,在自己國家内部吹了一個巨大的泡沫。這就導緻整個十八世紀,法國都處于一片糜爛之中,錯過了一整個世紀——然後就是世人皆知的大革命了。”
“而他們的對手,則比較尊重經濟學的一般規律。”
“您很尊敬的卡爾先生就認爲,經濟學是一門非常客觀的規律。挑戰自然規律是愚蠢的。盡管我們公司的研發團隊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但是,它應該不至于超越客觀的規律。您多少也得尊重一點點客觀規律。如果執意要摧毀它,您一定會在某一天被碰得頭破血流的”
實在是不好意思,昨天寫章節感言的時候,不小心寫得超過字數,被系統默認爲了VIP章節。對于已經訂閱了讀者,我深表歉意。如果有機會,我應該會在作品相關弄一點番外來補償大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