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語言與數學

第17章 語言與數學

維利有幾分倉皇。他看到尤利娅家的那個小鬼真的走遠之後,才跑了起來。

剛才那個小鬼撞到他身上的時候,他真的吓壞了。他可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

“不能這樣下去了……”

維利這麽想着,快速奔跑,很快就離開村子邊緣,蹲在大路旁邊。煙塵滾滾而至。維利站了起來,揮動雙手。

汽笛轟鳴。在刹車聲與爆炸般的揚塵之中,一個黑影停在維利面前。随後是調整攝像頭焦距的聲音。過了半晌,一個粗犷的聲音才說道:“維利?你爲什麽在這裏?”

“以諾……”維利聲音顫抖:“我好害怕啊,以諾。”

維利靠着重型工人們過活,自然知道他們的日常。他知道,以諾這個時候很有可能會路過這條路。

“嘿!你有什麽好怕怕的?”以諾毫不在乎。

維利尖叫:“昨天可是你讓我推那這家夥出去的!是你啊!你不能不管我!不然的話……不然的話……”維利說着,發出哭聲:“以諾大哥!我……”

他一開始的時候,确實是想要讨好以諾,這才答應他“整一下‘約格’”的。以諾是重型機械裏最大方的一個。最重要的是,以諾很懶,經常雇傭其他工人裝卸。隻要能和以諾交好,那維利就可以不愁工作了。

但維利是真的沒想到,那個“約格”……不,那個“山”好像真的很厲害。

他居然真的能夠戰勝一個武者!

以諾語氣也有幾分緊張:“他發現你了?不對啊?當時周圍都是我們這邊的人……他們都參與了,不可能去告發我們的。”

“尤利娅家的那個小崽子啊!”維利尖叫。

“尤基?他看到了?”以諾犯了難。他确實覺得尤基這個玩意很煩,如果不是尤基,說不定尤利娅就接受他了——甚至向山都是尤基挖出來的。

“他剛才走在街上,撞了我一下!他撞了我一下!”維利尖叫:“那個小崽子肯定是看到了!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靠,就撞了一下?”以諾啼笑皆非:“就這點小事?”

“什麽叫‘小事’?我推了那個怪物一把啊!”維利大喊:“那條狗都輸了,我不可能赢的!”

“那隻是運氣好!”以諾惡狠狠的說道:“隻是大老爺好心腸而已!呸,什麽赢了。他不是還倒在地上說‘我輸了我輸了’什麽的嗎?這種懦夫……呸!”

“你不能不管我!”維利尖叫:“我們把那個小孩子騙出來吧!不管是碾碎了還是拆成零件賣了……”

“嘿!你瘋了!”以諾吓了一跳。他可是真的打算要和尤利娅在一起的。以諾知道自己的性格,他守不住秘密。他要是動了尤基,就沒法和尤利娅在一起了。

以諾本來就被這個家夥糾纏得有點煩了。但他又覺得讓這個家夥就這樣行動,尤基出了事,說不定會牽連到自己。以諾便說道:“多大點事……這樣吧,我今天本來就打算到城裏樂一樂。這樣,我請你看點好看的,怎麽樣?”

“好看的?”維利有些迷惘:“是什麽?競技會?還是新遊戲?”

“比那個刺激多了……來來,上車!”

以諾身上沒有駕駛位。他将貨鬥略略傾斜,讓維利自己扒上去。

塵土飛揚。

…………………………………………………………………………

“一個真正的程序員,他的編程從裸機開始!”

“一個真正的程序員,不存在面向對象與面向過程之分,也不存在強類型與類型不安全之别,從機器語言到彙編器到編譯器到無數高級應用程序,他無所不通!”

某些回憶閃閃發光。向山已經記不清這是什麽人對他說的了。不過,某些“知識”成分的東西卻在提醒他,那個人是曆史上有名的程序員,是曾經決定了曆史面貌的人。

向山和“這個人”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他學到了關于編程的“一切”。

這東西的本質是“數學”。

編程,是語言學,也是數學。

或者說,語言學就是一種數學。

二戰結束的前後,數學家們開辟出了一個被稱作“字問題”的全新領域。在這個領域中,一些數學概念被套上“文字”的外衣,用代數結構産生的形式自然的表明着它們自身。數學家們嘗試使用語言學的規則玩弄數學。

1944年,美國邏輯學家,人工智能先驅埃米爾·波斯特就證明了字問題具備不可判定性。

而在1947年,安德烈·馬爾可夫之子,阿納托利·馬爾可夫也不知曉波斯特工作的前提下,做出了一樣的證明。

“語言”之中,存在“不可判定性問題”。這是第一個并非由人類提出、并非出現在計算科學領域的不可判定性問題。

而與此同時,語言學家也沿着相反的方向,抵達了相同的境界。

如果說現代語言學起源自費爾迪南·德·索緒爾,那麽諾姆·喬姆斯基就是索緒爾之後的高峰。而喬姆斯基除了作爲語言學家、哲學家與社會學家廣爲人知之外,他還可以算是一個數學家。

他對語言學的研究,甚至被錄入了數學史之中。

“上下文無關語言的語法”和“正則語言的語法”這兩個由喬姆斯基創造的領域,在計算機科學理論之中,也有相當的地位。

遺傳學家們同樣尊敬喬姆斯基,他們認爲,喬姆斯基對語言的研究,或許可以成爲破解遺傳密碼的鑰匙——他們可以反推出隐藏在遺傳信息中的、“造物主的語言”。

或者說,遺傳化學所遵循的“程序”。

隻要對相關領域的數學有足夠深的研究,那麽創造一門獨有的語言,就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真正難的,是在保證語言對人晦澀的同時,對機器簡單易懂。

越是晦澀的語言,在内功上的優勢就越大。俠客就是依靠内功在網絡之中、在這個世界隐藏自己的。“語言”是他們所有防線的根。他們大腦的語言機能,與自己的内功高度協同。

大腦所熟悉的語言越晦澀,内力就越是無迹可尋。

如若單純爲了内功上的優勢,就讓計算機的運行效率下降,那就本末倒置了。

Lisp就做不到“晦澀”這一點。它太接近數學了,以至于隻要知道了它的入門知識,厲害的數學家就能知曉它的用法。

C語言是“具備自然語言特征的高級語言”,它的使用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所以這一門語言呈現出一種“野蠻生長”的狀況,甚至在很短的時間内出現了“語言的流變”現象——這一點就很接近自然語言的演化了。如果世界上出現兩塊網絡相對封閉的區域,那麽C語言甚至有可能演化出“方言”。

向山不管是哪邊都很熟悉。

在内功的領域,這就一法通、萬法通了。

向山覺得,自己應該還認識那麽一個人。這個人或許名聲沒有那麽響亮,但他絕對站在了人類認知的邊界上。

他從自己的朋友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應該是這樣。

但仔細想想,這似乎又是反常識的。在向山的印象之中,一個人,最多也就能夠在一個領域進行深入的學習,其他部分都隻能淺嘗辄止。人類的知識,早就擴張到了“個體”無法掌握全貌的狀态。

他不應該又懂工程學,又精通編程,數學水平也很高才對。就算他真的和那麽厲害的人是好朋友吧,也沒道理說他就能夠學會這些朋友的長處。

愛因斯坦晚年最好的朋友是最頂級的數學家哥德爾。但這段交情也沒有讓愛因斯坦的數學水平提升到哥德爾的層次——至少在真正的數學家眼中,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先生的數學水平仍舊是“作爲物理學家夠用了”的層次。

但是……事情就是這麽奇怪的發生了。

向山肢解了終端的操作系統。他用自己的編譯器替換了原本的編譯器。

不管是下裏巴人的Java、僅僅是根基的C、如古老詩歌一般唯美而孤獨的Perl、如同現代詩歌一般激情的Ruby、易學難精但大成之後近乎神明的Python,還是最貼近數學也最貼近造物的Lips,甚至是它們的後繼者,都不适合用來維系内功的存在。

無他,但因它們都是爲了“讓别人能夠使用”而被創造出來的東西。

這些語言,天生就是爲了讓人讀懂而存在的。

阻止其他人讀懂它們的,隻有智商。

哪怕C語言已經形成了“方言”,但“方言”對于保密來說,仍舊不夠。

對于俠客來說,好的語言,可以爲他們隐藏自身意圖,也能在防火牆被瓦解、加密被破解、封裝被撕開、任督小周天被打斷之後,給予最後的反擊機會。

而你不能寄希望于你的敵人是個傻子——你得想個辦法,讓敵人就算足夠聰明,但缺了關鍵信息就短時間内無法用意識觸及你程序之内流轉不息的代碼。

每一個流派的内功,都對應了特殊的編譯器,有特殊的語法規範和命名方式。它們所編譯的高級語言,與過去的高級語言在設計思路上大相庭徑。

這是“爲了讓人難以理解”而創造出來的語言。

如果說過去的程序員在試圖創造一種“最好的語言”,好到所有人都會想要用它,那麽俠客們所創造的語言,就是完全相反的,“最差的語言”。

更難能可貴的是,你還得保證機器可以接受這種“差”語言,

而在這一點上,向山有着一種絕對的自信。最開始的時候,他也不知道這種自信來自哪裏。

在花了兩個小時重寫編譯器之後,他想起了更多的知識。

他内功的根基,是一種無名的、隻在極小圈子裏傳遞的語言。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語言,它根本就沒有被廣泛的流傳開。隻有很少的人見識過它,而能夠學習它、使用它的就更少了。光是學習這一門語言,精力成本就高過學習一門外語。而用這門語言編程,難度更是相當于用一門外語寫出頂尖的詩——這門外語還得和你的母語屬于完全不同的語系。

“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這麽難的話……我到底是怎麽學會的啊?”向山喃喃自語:“我到底是什麽人啊?我怎麽這麽厲害啊?”

在完成了編譯器的重寫之後,向山仿佛是解鎖了更多的知識。數據飛快的從他直連大腦的芯片中輸出。代碼覆蓋代碼,終端屏幕上出現不規則色塊,然後很快關機重啓。

這并不是從無到有的創作。向山很久以前,似乎也經曆過這個場景,很是類似。

或許因爲記憶的殘缺,他不能完全複現那時的技術。但就算這樣,他多半也有了立命的本錢。

這一門無名語言,絕對是世界上最TM難用的語言。

但在俠客的視角上,也是最強的語言之一。

關于這兩天更新章節中技術細節理解偏差的問題,确實是我有錯。我寫《走進修仙》的時候,參考的均是學界大佬所寫的、頗有口碑的科普書。而這書的部分描述,一半來自我自己看的編程入門書,一半是我在碼農社區潛水看到的、覺得“卧槽這個描述so cool!”的結果。畢竟我不是專業的碼農,其中難免存在“把修辭當做事實來理解”的部分。且現在看到,我自己看的編程入門手冊也未必正式【而且還不一定真看懂了】。關于本書中學科史、學科小故事之類的部分,我想沒有問題,但關于目前編程技術細節确實存在一定的問題。部分描述我會在專業讀者的建議下逐漸修改。

我的本意,一直是“你聽我在這兒吹這個學科有多dio,若是您覺得有趣,自己找途徑學習且學有所成了,那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的功德”。對我來說,在書中堆砌技術細節,是營造“真實感”與“驚異感”的一種方式。若是對其中某些細節産生了迷惑,還請點開章評。諸位專業的讀者朋友自然是比我更強的。若是覺得我的故事有趣,所以想去學點東西,那便是再好不過了。至于鄙人這樣的二把刀極客虛構的設定,還請不要盡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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