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太後娘娘這麽做,也是不得已。”太夫人的聲音在程錦容耳畔響起。“皇上現在還不能下榻,太後娘娘要是再溫軟可欺,怕是會被臣子們聯手相欺。”
是啊!主少國疑,主弱臣強。這樣的情形下,裴太後不得不堅強,也不能不心狠手辣。如此才能震懾住群臣。
程錦容定定神,低聲道:“祖母說的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再不強硬些,就要被人欺到頭上了。”
短短兩句話,勾起了太夫人的回憶。
太夫人想起了早早戰死的老平國公,不由得長歎一聲:“沒了丈夫,守着兒子過日子,不厲害些怎麽行。”
“當年,我也是早早沒了夫婿,領着兩個兒子過活。這個中滋味,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罷了,這些閑話,我們祖孫兩個私下說說便是。在外人面前,可别說漏了嘴。否則,就有不敬太後和先帝之嫌。”
程錦容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每日在府裏養傷,幾乎不見外人。有機會見外人的是祖母。”
太夫人被孫媳打趣得笑了起來:“是是是,說話要注意分寸的人是我才對。”
閑話幾句後,朱氏魏氏也各自領着孩子來請安了。
相比起珠圓玉潤氣色頗佳的朱氏,身形消瘦面色蠟黃的魏氏,就如風中搖曳即将開敗的殘花。
太夫人忍住歎息,張口對魏氏說道:“魏氏,你病了這麽些日子。請醫問診喝藥總不見好。以後,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好生在院子裏調養。”
頓了頓,又歎道:“你心裏爲娘家憂心,惦記親爹和四皇子妃,積憂成疾。這些我都能體諒。可你也得爲全哥兒保重自己,這樣下去,全哥兒該怎麽辦?”
魏氏瞬間紅了眼眶,淚水迅速滑落。
程錦容心中恻然。不過,她絕不可能應下魏氏求情一事。賀祈也明确地拒絕過。所以,魏氏心中才愈發凄苦。
“好了,你别哭了。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得堅強些。”太夫人收斂笑意,聲音沉凝:“整天哭哭啼啼的,半點用處都沒有。你就是哭瞎了眼睛,鎮遠候現在也回不了府。”
“你實在惦記娘家,隔幾日回去一趟,好生寬慰你母親。”
魏氏擦了眼淚,低聲應道:“多謝祖母體恤孫媳。”
程錦容和魏氏原本甚爲和睦。因着此事有了些隔閡,彼此疏遠了不少。她也沒假惺惺地出言安撫。
倒是朱氏,到了魏氏身邊,低聲寬慰了幾句。
魏氏很快平靜下來,領着全哥兒就告退了。
往日全哥兒最是淘氣好動。這段日子,魏氏經常以淚洗面情緒十分低落消沉。全哥兒倒是安分了不少,握着親娘的手回了院子。
母子兩個獨處時,全哥兒小聲說道:“娘,我陪你一起去見外祖母。”
魏氏眼圈又紅了,伸手摟住全哥兒。
萬幸她還有全哥兒。不然,她真不知要怎麽撐下去。
……
又過幾日,新皇後被迎進了椒房殿。
宣平帝身體有恙,不能親迎。令七皇子代爲迎親。十五歲的梁皇後,身着素服進了宮。先去仁和宮觐見裴太後。
在見裴太後之前,梁皇後心裏頗有幾分忐忑緊張。
她是梁府嫡長孫女,自幼飽讀詩書,頗有才名,容貌也生得端莊秀美。在一衆京城貴女中,也是頂尖的。親事根本不用愁。
可怎麽也沒料到,先帝臨終前下了一道遺旨。一夕之間,她就成了大楚未來的皇後。
賜婚的聖旨到梁府時,梁家上下驚喜不已,她卻有些懵。
大楚皇後皆出身勳貴府邸,她一個文臣家的孫女,怎麽就入了先帝的眼?
再後來,宮裏接連傳出令人震驚的噩耗。太子元辰被三個兄長聯手刺殺。鄭婕妤死了,五皇子死了,緊接着魏賢妃等人也死了……
老天并未特别厚待她。
她的未來夫婿,身中劇毒,九死一生。
她一直漂浮不定的心思,也徹底沉了下來。進宮爲皇後,并不是一條鮮花着錦的坦途。這條路上,充滿了荊棘和危險。她要仔細平穩地,慢慢地走上這條路。
“兒媳梁氏,見過母後。”
梁皇後跪在蒲團上,恭敬地磕頭行了全禮。
裴太後并未刁難剛進宮的兒媳,溫聲說道:“免禮平身,坐到哀家身邊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梁皇後恭聲應下,垂着眼起身,走到裴太後身側,小心翼翼地坐下。從始至終,梁皇後都沒敢擡眼仔細打量裴太後。
裴太後看在眼底,對兒媳的表現頗爲滿意。
梁家家風清正,教導出的女兒也很懂規矩。至少,不是那等骨頭輕自得張狂之人。
先帝選了梁氏做兒媳,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裴家遭了難,後族勢衰。若是再選一個勳貴武将的女兒進宮爲後,隻怕她這個做婆婆的彈壓不住兒媳。
文臣家的女兒便成了最佳選擇。
而且,宣和帝窮兵黩武,生性好戰。朝堂裏武将勢力過盛,牢牢壓了文臣一頭。如今有了一個出身文官家族的皇後,也能表露出新帝有提攜文臣的誠意。如此,能更好的平衡朝堂。
撇開這些,隻看梁皇後本人,裴太後也很滿意。
美貌倒在其次,更令人贊許的是梁皇後的恭敬和規矩。
“皇上病着,不能親自迎你進宮,委屈你了。”
裴太後聲音溫和,沒半點架子。梁皇後感激又感動,忙應道:“母後這麽說,真是折煞兒媳了。什麽都不及皇上龍體要緊。”
也直到此刻,梁皇後才得以擡頭看裴太後一眼。
這一眼,令梁皇後心裏驚歎不已。
裴太後也是年過四旬的人了,看着卻如三十歲左右,風姿卓越,楚楚動人。
當然,其實裴婉如比裴婉清小了四歲,真實年齡并未到四旬。不過,即使以真實年齡來看,也稱得上保養得極好了。
裴太後對梁皇後說道:“我們婆媳日後多的是說話的機會。你先去保和殿,見一見皇上吧!”
梁皇後忍着羞怯和緊張,輕聲應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