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永安侯府的那一刻,消息就已傳開。
就如一滴水掉進油鍋裏,整個京城都炸開了。
那可是永安侯府!是皇後娘娘的娘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未來十數年甚至幾十年間最顯赫的外戚啊!
怎麽一下子就落得這等下場?
天子悄無聲息地就處死了永安侯,又抄了永安侯的家,令裴家全族流放嶺南。而且,絲毫沒給裴家走動求情的餘地,一日之内天黑之前,裴氏一族所有人就得離京。
數百禦林軍圍住永安侯府,另有數百士兵去了裴氏近支旁支。一日之間,京城四處的上空似乎都響起了哭喊聲。
衛國公靖國公平西侯鎮遠侯晉甯候,一同進宮求見天子。
永安侯犯下大錯,宣和帝當然可以殺。不過,總該經過刑部問審定罪,才合慣例規矩。宣和帝一聲不吭地就殺了永安侯,降罪裴氏一族。這等先例一開,以後文臣武将們都得時刻懸着一顆心。
他們身爲公侯勳貴,身爲大楚肱骨重臣,這等時候,理當挺身而出。
幾位尚書們,也聯袂進宮求見。
宣和帝一概不見,倒是下了旨意,令太子殿下去見這些重臣。
六皇子剛回宮,就被宣和帝一道口谕打發去應對衆臣的質疑。
趙公公恭敬地說道:“幾位尚書和衛國公等衆臣進宮求見,皇上龍體欠佳,請太子殿下去見衆臣,稍加安撫。”
六皇子拱手應下。
趙公公傳了口谕後,很快離去。
六皇子看着趙公公的身影,無聲輕歎。
宣和帝這是故意将難題扔給他。
他這個太子,再沒有以前那般順遂。要在逆境困境裏保持冷靜的頭腦,要揣摩父皇的心意,要彈壓住心懷不滿的重臣……
六皇子在心裏默念了數次“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深呼一口氣,去了保和殿的正殿。
……
正殿裏,數位文臣武将已經等候多時。
衆臣再不滿,也不敢失了禮數分寸,一同拱手見過太子殿下後。衛國公第一個張了口:“太子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請殿下示下。”
“永安侯到底犯了什麽錯,爲何皇上不聲不響就将他處死?還抄了裴氏一族的家,令裴家人流放去嶺南?”
靖國公皺着眉頭,迅速接過話茬:“按着朝中規矩,永安侯犯下大錯,應該由刑部問審定罪,這才合乎規矩。皇上今日開了私下賜死臣子的先例,老臣以爲大大不妥。”
便是一向和永安侯不對盤的平西侯,此時也是一臉肅穆:“沒錯。請殿下明示,永安侯到底犯了什麽過錯?”
吏部尚書等人也一一張口。雖然言語還算溫和,不過,一雙雙咄~咄的目光裏飽含質疑和不滿。
六皇子自做了太子後,有宣和帝的偏袒和支持,一路順風順水,這樣面對衆臣诘問質疑,還是第一回。
逆境讓人迅速成長。接連遭受重擊的六皇子,短短數日裏成熟了許多。此時一人獨自面對衆臣,面上絲毫不見慌亂:“諸位愛卿皆是朝廷肱骨重臣,今日爲永安侯而來,孤自要給你們一個交代。”
“永安侯私下進獻毒藥給二皇子,二皇子唆使壽甯公主在點心裏下毒。父皇母後都中了毒。”
這番話從六皇子口中說出來的那一刻,令私下揣度了多日的衆臣面色爲之一變。
他們沒有料到,太子殿下會直言不諱地說出此事。
六皇子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沉聲說了下去:“事涉皇姐和二皇兄,父皇心痛難當,母後亦傷心欲絕。”
“爲了天家顔面,一定要将此事遮掩下來。所以,父皇将這件事全部歸咎到了永安侯身上,一怒之下,賜死了永安侯。”
“如果将永安侯交由刑部問審,這樁事定會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到時,天家顔面蕩然無存。史書上也要記下一筆。爲了維持天家的體面尊嚴,這件事得迅速處置。所以,才有了你們看到的‘天子獨斷專行’。”
“今日,孤将實情全部相告。希望諸位愛卿能體諒父皇,也能體諒孤的苦衷。你們也盡可放心,此事隻此一回,絕不會成爲慣例。”
“隻要衆臣忠君愛國,對大楚一片忠心。就永遠不會有被‘私下處置’的一日。”
短短的沉默過後,衆臣紛紛出言。
“永安侯罪該萬死,皇上這般處置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沒有滅裴家滿門,隻令裴家抄家流放,實在是皇恩浩蕩。”
“太子殿下将這樁隐秘告訴臣等,可見對臣等的信任愛重。臣等銘感五内,也絕不敢辜負殿下的信任厚愛。出了殿門,這件事就爛在臣的心裏。臣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
“臣也對天立誓,若洩露這樁隐秘,就讓臣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衆臣慷慨激昂,各自表忠心,全然沒了片刻前的不滿和質疑。
永安侯有弑君之心,挑唆得天家父子反目,千刀萬剮都是活該。
至于他們,都是忠心愛君的忠臣,和永安侯絕不是一路人。
六皇子将衆人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忽然對宣和帝說過的話有了深刻之極的體會。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将,都有自己的私心。身爲帝王,要有制衡之術,更要有一顆冷酷的心腸。
至高無上的皇權,不容任何臣子質疑。
……
半個時辰後,衆臣告退離去。
六皇子去見宣和帝。
宣和帝昨日心血翻湧,又昏了一回。今日面色晦暗,一派虛弱,說話時有氣無力:“小六,事情可辦妥了?”
六皇子低聲應道:“父皇放心,兒臣已經将臣子們都打發走了。”
宣和帝沒有問六皇子用了什麽手段,隻淡淡說了一句:“如此就好。”
很快就閉上雙目。
六皇子心裏掠過一絲苦澀,輕聲道:“父皇安歇吧!兒臣去批閱奏折處理政事。”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下。
待六皇子走後,宣和帝才睜開眼,叫來一個内侍:“說給朕聽聽,剛才太子和臣子們都說了些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