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陣,一個人的情緒,很容易感染到另一個人。
如果程錦容驚懼惶恐跪地求饒,宣和帝的怒火會就此傾瀉而出。
此時,程錦容鎮定如常,說話的語氣和應對間的态度和以前一般無二。宣和帝被欺瞞的旺盛怒火,不知不覺中就退了幾分。
宣和帝顯然并無令六皇子和程錦容對峙的意思,一時沉默下來。
程錦容心裏其實遠不如表面來的冷靜。
從踏進寝室的那一刻起,她就一腳踏進了懸崖邊。一個應答不慎,就會跌落深淵屍骨全無。更會連累裴皇後和六皇子。
直至此刻,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總算先過了生死關。
以宣和帝的脾氣,沒有喊打喊殺,可見沒有殺人之意。
宣和帝的聲音再次響起:“程錦容,當日你爲朕治好了宿疾,朕要厚賞你,你求了兩面免死令。”
“朕當時還有些奇怪。現在想來,你是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早有防備!”
程錦容看着宣和帝,輕聲應道:“微臣不能否認,進宮後爲了自保,确實有過諸多算計。不過,微臣爲皇上看診治病時,并未多想。微臣是大夫,皇上是病患。身爲大夫,在爲病患治病時,定會全力以赴。”
“便如昨日,皇上被二皇子和永安侯氣得再次昏迷。微臣以換血之術爲皇上急救。如果微臣存了惡心惡意,稍微一個‘疏忽’,皇上便再也不能睜眼了……”
趙公公倒抽一口涼氣,忍無可忍地打斷程錦容:“程太醫請慎言!”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程錦容怎麽敢說出口!
程錦容被打斷,既未動氣也未心虛,先看了趙公公一眼:“趙公公對皇上一片忠心,昨日存步未離。應該很清楚,我說的都是實情。”
趙公公啞然。
是啊!換血的過程其實頗爲兇險。程錦容手中利刃稍稍偏移,或是存了私心疏忽怠慢幾分,宣和帝一旦出了意外。身爲太子的六皇子便可順利登基……
對程錦容和裴皇後來說,這不失爲破局的良策!
可程錦容沒有這麽做。
趙公公能想到的,宣和帝自然也想到了。心裏的怒氣,不由得又去了三分。
不管如何,程錦容确實屢次救了他的命。
……
片刻後,宣和帝再次張口,聲音裏駭人的寒意已散了一些:“此事,朕自會令人細細審問永安侯。”
“程錦容……”
宣和帝頓了頓。
程錦容立刻接了話茬:“微臣定會守口如瓶,絕不向任何人透露今日皇上和微臣的對話。”
宣和帝譏諷地扯了扯嘴角:“應得倒是痛快。怕是一轉臉,就要将一切都告訴皇後了。”
皇後兩個字一出口,宣和帝心中忽然一陣刺痛。
身爲帝王,坐擁天下。後宮嫔妃美人,任由他臨幸寵愛。被他真正放在心裏的,唯有一個裴皇後。
誰曾想,這個皇後是個假的,整整騙了他十餘年……
怒火混合着傷心和難堪,一起湧上心頭。
宣和帝忽地改了口:“從今日起,你不得再見裴皇後,也不得再見小六。安分待着,沒有朕宣召,不得出房門半步。”
這個結果,比程錦容預想的已經好很多了。
有一衆太醫精心照顧着,裴皇後的身體應無大礙。她被軟禁,權當是養胎了。
程錦容恭聲謝恩:“微臣謹遵皇上之命。”
宣和帝聽着這個聲音,心中一陣惱怒。既憤怒自己的心軟,又惱怒自己不得不善待程錦容。
畢竟,程錦容醫術精湛高妙,如今的他實在離不得程錦容。
“退下吧!”宣和帝的聲音陡然冷硬。
程錦容恭聲告退,不疾不徐地推門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刹那,宣和帝閉上雙目。
趙公公立刻上前,爲宣和帝掖好被褥。
……
候在門外的太醫們,見程錦容安然無恙全須全尾地出來了,紛紛松口氣:“程太醫辛苦了。”
“皇上龍體沒有大礙了吧!”
程錦容神色自若地應道:“諸位暫且寬心,皇上暫時沒什麽大礙。”
宣和帝那一日張口要将所有太醫杖斃,着實将太醫們都吓到了。要是天子有個差池,他們這些太醫也沒了活路。
聽聞程錦容這麽說,衆太醫面上皆露出喜色。
程錦容又微笑道:“皇上體恤我懷着身孕,不宜勞累,令我回屋歇下。我今日便不奉陪了。”
太醫們立刻道:“程太醫快些回去歇着吧!”
尤其是趙太醫,還不忘叮囑一聲:“安胎的湯藥,少說也得喝五六日。”
程錦容笑着應下,在甘草的攙扶下,慢慢回了寝室。
甘草還有些奇怪:“小姐真的哪也不用去了?就留在這兒養胎?”
程錦容嗯了一聲。
甘草撓撓頭:“小姐,奴婢愚鈍,想不明白爲什麽。可奴婢就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和天子鬥智鬥勇,十分消耗精力。
程錦容略略打個呵欠:“不必多想。皇上一番好意,我領受就是。我這兩日累得狠了,正好多睡一睡。”
甘草想不出什麽,索性也不想了,伺候着主子歇下。
……
今日小朝會,朝中重臣們很快就發現太子殿下心神恍惚思緒不甯,一個早朝幾乎沒怎麽說過話。
衛國公和靖國公互相使了個眼色。然後,衛國公張口詢問天子病症。
六皇子勉強回過神來:“父皇并無大礙,隻要将養數日便可。諸位愛卿,不必憂心。”
衛國公又問:“聽聞永安侯昨日留在宮中,今日小朝會爲何不見蹤影?”
永安侯三個字一入耳,六皇子心中閃過濃烈的殺意。
他長了十幾年,還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想殺人的沖動。
“永安侯犯下大錯,被父皇關進了宮中天牢。”六皇子神色沉凝,淡淡說道:“等父皇病好了,自會發落處置。”
衛國公一驚,卻未再多問。
散朝後,靖國公邀衛國公一同乘坐馬車。
衛國公欣然應邀,上了馬車,駛出一段路程後,靖國公才低聲道:“事态不妙。永安侯次子和壽甯公主婚期在即,爲何永安侯忽然被關進了大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