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麽多人,不宜多說。
程錦容輕聲謝恩:“謝太子殿下。”
六皇子迅速看了程錦容一眼,目光複雜,難以形容。
裴皇後身邊有太醫和宮人照顧,無需程錦容憂心……便是程錦容再憂心,現在也得以身體爲重,暫且将心思放下。
賀祈直接打橫抱起了程錦容。
程錦容将頭靠在賀祈的胸膛。
賀祈的胸膛平坦結實,熟悉的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中。程錦容無比心安,精神一旦松懈,鋪天蓋地的疲倦洶湧襲來。
她閉上眼,很快睡着了。
這一閉眼入睡,整整睡了一夜。
她在睡夢中,其實也不甚安穩,不停地做夢。
夢到了爹娘。
親娘“死”的太早了,她的幼年記憶也早就模糊。可這一晚,她卻夢到了幼年。沒了親娘,她時常哭泣,一雙小眼哭的紅通通的。
她的舅母永安侯夫人,抱着她到了一間屋子裏。那間屋子空蕩蕩的,她就對着空白的牆哇哇大哭。
那時的她,不知道親娘就在一牆之隔的密室裏,聽着年幼女兒的哭喊聲,心如刀割淚落如雨。
親爹程望,在邊軍裏做着軍醫,每日忙碌不息。到了夜深人靜之時,他睜着眼無法入睡,口中喃喃叫着如妹,還有她的乳名。
很快換了夢境。
她夢到了年幼的元辰。
小小的男童,揚着笑臉喊着母後。面色晦暗的母後,略一點頭,寥寥幾句話,就閉上眼睛,示意自己累了。
男童眼中流露出失望,有模有樣的拱手告退。走出椒房殿回了自己的寝宮後,卻一個人悄悄抹起了眼淚。
再然後,她又夢到了和元辰對峙時的情形。
她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麽,隻聽元辰憤怒叫嚷:“你們都不是真心待我。我沒有你這樣的親娘,也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即使是在睡夢中,程錦容也感受到了那份尖銳的痛楚。
……
“小姐,”甘草熟悉的聲音将她從夢境中喚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程錦容模糊地嗯了一聲,慢慢睜開眼。
甘草用毛巾擰着溫水,爲她擦拭額頭的冷汗,緊接着是胳膊和頭臉等處。将滑膩膩的汗都擦淨之後,程錦容清爽了許多,也清醒了。
“甘草,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程錦容輕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甘草老實地答道:“已經是五更天了。小姐從昨日傍晚,一直睡到現在。”
原來,她睡足了一整夜。
想來,宣和帝和裴皇後都無大礙。不然,定會有人來叫醒她。
“小姐,你現在感覺如何?肚子還疼嗎?”甘草一臉緊張地問道。
程錦容心頭一熱,微笑着應道:“不疼,昨日傍晚我是太累了,差點傷着孩子。一夜睡過來,我現在精神好的很。”
頓了頓又笑道:“就是餓的很。我現在能吃得下一頭牛。”
甘草果然被逗樂了:“那小姐先喝藥,喝完藥立刻吃早飯。”
程錦容很配合地喝了安胎藥。早膳顯然是早就備好的,兩三味粥,配上五六式面點,還有兩葷四素的小菜。
程錦容饑腸辘辘,連着吃了三碗才擱了筷子。
剩餘的,皆被甘草一掃而空。
吃飽喝足有力氣了,程錦容才問起了帝後情形:“皇上和娘娘如何了?這一夜有沒有人來叫我前去?”
甘草答道:“沒有。姑爺走之前吩咐奴婢,好好守着小姐。奴婢估摸着,定是姑爺将所有人都攔下了,不讓人驚擾了小姐。”
程錦容笑着嗯了一聲。
甘草又小聲道:“昨日小姐動了胎氣,姑爺急得都掉眼淚了。姑爺對小姐真情厚意,奴婢也爲小姐高興。”
想到賀祈昨日落淚的模樣,程錦容心尖又軟又酸。她低聲輕歎:“他這兩日一直沒睡。”
不止賀祈,六皇子也一直硬撐着沒睡。
裴璋朱啓珏等禦前侍衛,俱都守在保和殿内外,無人離開半步。
整整兩日兩夜。
此時天際已經發白,天快亮了。昨日凄風苦雨,今天倒是晴天模樣。
程錦容站起身來。
甘草立刻緊張地扶住程錦容的胳膊:“反正無人傳召小姐前去。小姐還是好好歇着吧!動了胎氣,就得好好養着。趙太醫也說了,萬幸小姐身體底子好,又一直精心調養。不然,這一動胎氣,非早産不可。”
程錦容輕聲道:“人在宮中,身不由己。我能安穩睡一夜,已足夠了,總不能一直躲在屋子裏。”
“可是小姐……”
程錦容安撫地看了甘草一眼:“不用擔心。我若是覺得不适,不會硬撐着。”
甘草無奈地住了嘴。
……
程錦容先去了天子寝室外。
衆太醫都在外候着,見了程錦容,趙太醫第一個皺了眉頭:“程太醫動了胎氣,不宜妄動。”
程錦容笑着應道:“先謝過趙太醫昨日診治開方之恩。趙太醫放心,我就是放心不下,特意過來看看。”
話說回來了,宣和帝和裴皇後身中劇毒,全仗着程錦容和杜提點合力,搶回了帝後的性命。帝後都未真正脫離險境,确實離不得程錦容。
就在此時,熬了一夜的杜提點出來了,面色晦暗,卻也透出了喜色:“錦容,皇上醒了。”
醒了就好。
程錦容松口氣。
就聽杜提點又道:“皇上要見你。”
程錦容心裏一沉,面上卻神色如常,含笑應道:“好,我這進去觐見皇上。”
宣和帝單獨召見程錦容,甘草再放心不下,也不能跟着,眼睜睜地看着程錦容進了寝室。
門緩緩關上。
二皇子早已不見了蹤影,想來和永安侯一樣,都被關進了宮中天牢。
六皇子也不在,不知是去上朝,還是撐不住去睡了。
寝室裏,隻有躺在床榻上的宣和帝,還有忠心耿耿的趙公公。
程錦容走上前,沒等行禮,宣和帝便道:“免禮。”
再次從閻羅殿裏走了一遭的宣和帝,聲音虛弱無力,睜着眼也看不見身前一切。頗有幾分落魄天子的意味。
不過,天子就是天子,一頭巨龍,便是行将隕落,亦有毀滅一切的龍威。
“程錦容,朕問你,永安侯所言,是真是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