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蘭一行人,被安置在中軍的營帳裏。
元思蘭身份不同常人。爲他準備的營帳也格外寬敞,離平國公的主将營帳不過數米遠。
“殿下,他們根本是不存好心。”
一個身材高大的親兵低聲說着鞑靼語,面上滿是憤怒和不平:“殿下的親兵隻留下我們十幾個,其餘的四百多人,都被安頓在普通的兵士營帳裏。和殿下相隔甚遠,一旦有什麽異動,根本趕不及前來保護殿下。”
另一個臉上有刀疤的親兵陰沉着臉,忿忿地哼了一聲:“說得沒錯!他們一定是故意的!”
另外幾個親兵也各自憤慨:“殿下是鞑靼太子,豈能受這等窩囊閑氣!”
“已經到邊關了,我們索性騎馬沖出關外,回我們的草原去!”
“對!到時候殿下領兵殺出邊關,将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殺得片甲不留。到時候,讓他們匍匐在殿下腳下請罪!”
這十幾個親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對元思蘭極爲忠心。
元思蘭進了營帳後,臉上便沒了笑意,神色頗爲陰沉。
眼見着親兵們七嘴八舌,越說越激動,元思蘭終于皺了眉頭,冷冷道:“都給我閉嘴!”
“這裏是什麽地方?在邊軍的地盤上,張口閉口就是殺殺殺!你們要是活膩歪了想送死,直接從脖子上抹一刀便是!”
“說什麽殺出邊關!你們當十萬邊軍是吃閑飯的嗎?可汗的八萬騎兵都沒能打赢邊軍,現在已落了下風。我們隻這區區五百騎兵,出去和送死有什麽區别!”
親兵們不甘不願地閉上嘴。
元思蘭的目光在十餘個親兵臉上轉了一圈,目光冰冷銳利:“我不想白白送死死得窩囊。”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從現在起,都給我把嘴閉上,不管發生什麽事,沒我的吩咐,不得輕舉妄動!”
親兵們低頭領命。
元思蘭面無表情地吩咐衆人退下,然後獨自躺在床榻上,閉上雙目小憩。
……
當晚,平國公在中軍營帳裏設宴款待鞑靼太子。有資格赴宴的,皆是軍中的高等武将,加起來約有二十餘人。
不管衆人心中如何盤算,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平國公主動舉杯笑道:“軍中不宜飲酒,今晚爲太子破例,每人可飲三杯。”
元思蘭微笑着舉杯相和:“第一杯,讓我們一同遙敬皇上。”
衆人一起沖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高呼一聲皇上萬歲,一同飲下杯中美酒。
平西侯舉杯,高聲說道:“第二杯酒,敬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遠千裏來邊關,爲的是陣前勸降,止息幹戈。這份仁厚的胸襟氣度,令我等欽佩不已!”
衆武将一同舉杯。
這個平西侯,看着粗豪,實則一肚子壞水。那份奏折,就是平西侯寫的。
元思蘭心裏冷笑連連,面上神色如常:“平西侯言重了。我的母親是大楚朝的嫡長公主,我身上也留着天家元氏的血液。鞑靼和大楚年年征戰,将士傷亡不計其數,百姓無辜枉死,我心中十分傷懷。”
“我亦希望,能略盡綿薄之力。若能如平西侯所言,早日平息止戈,令大楚和鞑靼恢複安甯,我也不虛此行了。”
元思蘭身着長袍,一派鞑靼人裝扮,卻是一口的大楚官話,溫文爾雅,氣度出衆。
哪怕衆人心裏恨不得元思蘭立刻去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元思蘭确實有過人之處。
飲了第二杯酒後,元思蘭起身,神色鄭重地舉杯:“第三杯酒,敬所有死在邊關的将士亡魂。”
說完,将杯中美酒,灑落在地上。
這一手實在漂亮!
平國公和平西侯對視一眼,心裏暗暗生凜。
這個元思蘭,着實不簡單!不說别的,隻這份城府,已令人心驚。
賀祈也在席中,就坐在平西侯的下首。元思蘭大出風頭,賀祈不動聲色,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元思蘭忽地看向賀祈,扯了扯嘴角道:“這一路上,辛苦賀校尉了。可惜今晚三杯水酒已畢,我以茶帶酒,敬賀校尉一杯。”
賀祈也扯了扯嘴角:“這是末将分内之責,不敢當太子殿下這一聲辛苦。倒是這一路上,我有冒失開罪之處,太子殿下寬宏大度,沒和末将計較,末将感激在心。”
說完,端起茶杯,将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在場的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武将,元思蘭和賀祈之間隐約的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衆人都察覺到了幾分。
賀凇沖平西侯挑眉相詢。
賀祈是因程錦容之事,對元思蘭心生芥蒂不滿?
平西侯回了個眼神。
沒錯!心愛的姑娘遭人算計,誰也不能忍!
賀凇略一點頭。
懂了!
平國公有些不滿地瞥了大舅兄和自家二弟一眼。兩人什麽時候這麽熟稔了?
……
小宴過後,衆人散去。
賀祈也站起身來,正要張口告退,平國公張了口:“三郎,你留下,我有話要單獨問你。”
賀祈略一遲疑,才張口應下。
這一抹遲疑,看在平國公眼底,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悶火。平國公面色微冷,聲音也沉了下來:“怎麽?不想和我這個父親獨處說話?”
平國公執掌邊軍十數年,征戰沙場,殺伐果決,語氣中帶着不自覺的強硬和冷厲。
久遠又熟悉的語氣,頓時勾起了賀祈深藏心底的不怎麽美妙的回憶。
當年,他帶着數十個親兵到了邊關。迎接他的,就是這麽一張冷漠近乎無情的臉。
賀祈的神色也淡了下來:“父親誤會了。我和父親十數年未見,有些生疏,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罷了。”
平國公:“……”
平國公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回,心裏愈發惱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太過自謙了。依我看,你的膽子可大的很。”
“當日,你既察覺到二郎母子心存不軌,爲何不私下告訴你祖母?爲何不寫信告訴我和你二叔?”
“你将計就計,确實絕了後患。卻也傷了二郎的臉,傷了你二叔的心,令二房顔面掃地。你年紀輕輕,下手也太過狠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