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壽甯公主坐在床榻邊，神色惶然。右手不知何時，輕輕放到了平坦的小腹上。
母後再氣再怒，也不能不管她。一定會向父皇求情……
沒事，一定會沒事的。父皇性情再暴戾，總不會對自己的親女兒下狠手，最多是怒斥懲戒一頓。
她肚中的孩子也會好好的。
她和思蘭表哥早就是未婚夫妻。現在她有了身孕，她和思蘭表哥早些成親就是了……思蘭表哥身在大楚人在宮中，鞑靼舉兵進犯邊關，都是鞑靼可汗的決定，總不該怪罪到表哥的身上。
壽甯公主心緒如潮湧，無片刻安甯。
她在心中反複地默念這些話，仿佛這樣就可以消除心底湧起的強烈恐懼。
時間一點一滴地滑過，不知過了多久。
門忽地被敲響了。
壽甯公主反射性地站了起來，眼底閃過驚恐，聲音異常尖銳急促：“誰在門外？”
“壽甯，是我。”
短短四個字入耳，壽甯公主緊繃着的神經驟然舒緩。心頭沉甸甸的巨石稍稍落下。她快步上前開門，尚未看清來人的臉孔便喊道：“二哥！”
站在門外的，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面色頗爲難看，迅速低語道：“壽甯，現在就随我出宮。”
壽甯公主腦海中嗡地一聲，迅疾後退幾步：“我不走！我就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二皇子陰沉着臉走了進來，重重關上門，咬牙切齒地低聲怒罵：“你還怎麽留在宮裏！非要鬧到人盡皆知，你才滿意嗎？”
“你知不知道，父皇今晚是何等震怒！若不是我苦苦相求，你以爲自己還能安然無事地出宮嗎？”
“父皇有令，讓我今晚就帶你出宮，去你的公主府。以養病爲由，你在公主府裏住上一年半載。等父皇消氣了，我再爲你求情，你再進宮來見父皇。現在什麽都别說了，快些随我出宮。”
壽甯公主心跳加劇，呼吸急促不穩：“二哥，我……”我了幾遍，接下來的話都吐不出口，一隻手已經放在肚子上。
二皇子額頭青筋跳了跳，硬是将怒罵咽了回去。先哄壽甯公主離宮再說，若是在長樂宮裏鬧騰起來，他就等着被父皇怒責吧！
“傻瓜，”二皇子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你是父皇的女兒，父皇再生氣，也舍不得真的罰你。讓你去公主府，是爲了避人耳目罷了。”
壽甯公主眼睛一亮，面上閃出狂喜之色，猛地抓住二皇子的手：“二哥，你的意思是說，父皇允我留下肚中的孩子了？”
留個屁！
二皇子心裏狠狠怒罵，含糊地嗯了一聲。
壽甯公主卻是喜極而泣，撲到二皇子的懷裏哽咽起來：“太好了！二哥，這些日子，我被吓得提心吊膽，沒一日好吃好睡。我真怕父皇一怒之下，殺了我肚中的孩子……”
二皇子目中閃過陰霾，伸手輕拍壽甯公主的後背：“有我在，一切不必憂心。”
壽甯公主哭了幾聲，用袖子抹了眼淚，低聲道：“我現在就随你走。思蘭表哥是不是一同離宮？”
做什麽美夢！
二皇子抽了抽嘴角，故作不耐地說道：“這等時候，我哪敢爲他說情！都等父皇消氣了再說！”
壽甯公主到底心虛理虧，不敢吭聲了。
二皇子轉身開門，以目光向壽甯公主示意。壽甯公主默默地跟着二皇子走了出去。
……
壽甯公主府離二皇子府頗近，隻隔了兩條街。
馬車從宮中到公主府，不過是一炷香的路程。
這座公主府，建府用了半年，裏面陳設一新，氣派奢華處，幾乎不弱于皇子府邸。壽甯公主住在宮中的時候，時常惦記着自己的公主府。
此時真正邁步進了公主府，反倒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她真的沒事了？
就這麽輕飄飄地過了父皇這一關？
從今晚起，她就可以安然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裏，安心養胎……不對，是安心養病。隻要不見外人，躲在府裏，養上數月。等孩子悄悄落地了，再籌備成親也不遲嘛！到時候對外就宣稱這是身邊宮女所出，算是元思蘭的庶長子女也行。
隻是這樣，實在有些委屈了孩子。
壽甯公主被領着進了嶄新的寝室，思緒紛飛，一時竟未留意二皇子邁步出去了。
等回過神來，壽甯公主才愕然地問身邊的宮女：“二哥人呢？”
随壽甯公主一同前來的幾個宮女，皆是壽甯公主的貼身宮女，也算是她的心腹親信。聞言輕聲應道：“二皇子殿下讓奴婢們守着公主殿下，過一會兒就來。”
壽甯公主心神不甯，哦了一聲。
人在混沌不明的時候，對時間的流逝也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二皇子推門進來了，手裏端了一碗熱乎乎的藥。
壽甯公主一驚，目中閃過戒備：“這是什麽藥？”
二皇子瞪了壽甯公主一眼：“這是你二嫂喝的安胎藥。我照着藥方，親手給你熬了一晚。你這些時日心緒不甯，今晚情緒波動，少不得動了胎氣。”
“我放心不下别人，親自動手爲你熬藥。你莫非還信不過我？”
壽甯公主對二皇子深信不疑，聞言那點疑心頓時煙消雲散，頗有幾分愧疚地說道：“我不是疑心你，隻是，你冷不丁地端了一碗藥來，我被吓了一跳。”
二皇子聲音放緩：“别胡思亂想，我還能害你不成！快些将藥喝下，我今晚不走了，就在你的公主府裏陪你。”
壽甯公主感動得紅了眼眶：“二哥，你對我真好。”
二皇子忽然沒勇氣再看壽甯公主滿是信任的臉，稍稍移開目光：“我是你親哥哥，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一邊說着，一邊将藥碗給了壽甯公主。
壽甯公主不疑有他，喝了一口湯藥。
藥有些苦澀。
不過，所有的湯藥似乎都是這樣的味道。壽甯公主慢慢将藥全部喝完。
二皇子盯着壽甯公主的舉動，直至藥喝光了，才松了口氣。
對不起，妹妹。二哥總得先顧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