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對男子頗爲寬容,娶妻納妾都是理所應當。對女子卻分外苛刻。
男子肯未亡妻守一年夫孝再續娶,是值得稱道的美德。女子死了丈夫,就該守節一輩子。改嫁他人便是不貞。
丈夫還在世,就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還生下了孩子……更是不貞之極。
這也是裴皇後多年來陰郁難解難以釋懷的心結。
程錦容昨日對六皇子頗爲友善,是真的不介意,還是特意做給她看的?
裴皇後忐忑難安地看向程錦容。
程錦容沖裴皇後微微一笑。
裴皇後的心穩穩地落回了胸膛,對六皇子輕聲道:“本宮現在已好多了,你安心讀書,不必時時牽挂。”
态度忽然比往日溫和了許多。
六皇子按捺着心裏的歡喜雀躍之情,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不能留下和母後一同用晚膳?”
裴皇後點點頭。
六皇子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眼裏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程錦容看着這一幕,心裏微微酸澀。
裴皇後身不由己,六皇子也是無辜的。
她對六皇子,有喜愛,有血濃于水的姐弟之情。可她也無法想象,日後六皇子知道真相了,會是什麽反應。到時候,他們姐弟是否會心無隔閡,是否能同心協力……
一切都是未知數。
現在,最要緊的是治好裴皇後的病症。
六皇子還年少稚嫩。等過兩年,六皇子稍大一些,再找個合适的時機告訴他一切吧!
程錦容心中無聲輕歎,面上未露半分。在六皇子歡喜地看過來時,她回以一笑。
……
裴皇後已無大礙,杜提點令周太醫李太醫程錦容留在椒房殿裏值守,自己去了保和殿。
平西侯領兵出京,一路急行軍,不過,尚未到達山東。有關山東的民匪動亂的戰報,一封封地送來京城。
看着駐軍潰敗的戰報,宣和帝龍顔大怒,一邊下聖旨催促平西侯行軍,一邊召衆臣議事。
議事的文官武将們,在宣和帝的盛怒天威下戰戰兢兢地商議對策。
其實,商議來商議去,無非是兩條。一是繼續派兵增援,二是要保證糧草戰馬兵器辎重等等。
平西侯領了三萬士兵已到了半路。這時候再派兵,派多少才合适?由誰領兵前去?
武将們倒是不畏戰,一個個争相請戰。
宣和帝神色稍緩,點了一個三旬的年輕武将,領一萬士兵前去增援。平西侯的主将位置,自然不變。
宣和帝緊接着便問梁尚書:“梁尚書,戰事緊急,糧草可能供應得及?”
國庫年年空虛,歲歲缺銀。每逢戰事,梁尚書就恨不得多長幾隻手,從哪兒變些銀子出來才好。
可天子張口問了,梁尚書怎麽也不敢直言戶部沒銀子,咬牙應道:“皇上放心。微臣回戶部,立刻召集戶部所有人熬夜盤賬。絕不會短了士兵的糧草供給。”
可憐的梁尚書,頭頂上的汗珠已滑出了官帽。
宣和帝這才放過梁尚書,又問衛國公:“衛國公,兵部的兵器戰馬可能供應得及?”
衛國公恭聲答道:“隻要戶部撥銀,兵器戰馬樣樣都能供應得及。”
梁尚書:“……”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做了要命的戶部尚書!
……
杜提點在保和殿外等了一個多時辰,等得饑腸辘辘,也未等來傳召。
在宮中這是常有的事。杜提點早已習慣,默默在偏殿裏候着。
又等了半個時辰,終于有内侍來了:“提點大人,皇上傳召,請提點大人随奴才進殿觐見。”
杜提點随着内侍進了保和殿。
文官武将們都已退了出去,保和殿裏隻有宣和帝和大皇子,另有十數個禦前侍衛。
一千禦前侍衛,每日真正随行伴駕的并不多。隻有得天子青睐信任的,才有資格站在離天子最近的地方。
就連杜提點,也熟悉了宣和帝身側的兩個禦前侍衛。
一個是賀祈,另一個是裴璋。
“微臣見過皇上。”杜提點躬身行禮。
宣和帝心情不佳,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免禮平身。”
杜提點對宣和帝陰晴不定的性情脾氣十分熟悉,一個字廢話都沒說,張口便禀報:“皇後娘娘已無大礙,心疾之症頗見好轉。慢慢調養,假以時日,或有痊愈之日。”
宣和帝有些訝然,看向杜提點:“皇後的心疾真的有了好轉?”
這些年,一直是常院使爲裴皇後看診。裴皇後病症時好時壞。宣和帝偶爾召常院使來問話,常院使從不敢言皇後能痊愈之類的話。
杜提點恭聲答道:“這等大事,微臣豈敢信口亂言。”
宣和帝眉頭一松,目中閃過一絲笑意:“好!來人,看賞!”
……
宣和帝心情一好,便生出去椒房殿看一看裴皇後的念頭,傳令擺駕。
大皇子識趣地告退,出了保和殿,去了鍾粹宮。
鄭皇貴妃聽聞兒子來了,陰霾了一整日的心情,總算稍稍好轉。起身迎了大皇子進寝室,伺候的宮女内侍皆退了出去。
寝室裏隻母子兩人。
“母妃,”大皇子皺着眉頭低語:“杜提點今日來禀報父皇,說皇後娘娘的病症頗見好轉。精心調養,假以時日,便能痊愈。父皇聽了此事,龍心大悅,立刻便去了椒房殿。”
鄭皇貴妃美豔的臉孔有刹那的扭曲,半晌,才冷笑一聲:“裴婉清一病多年。常院使沒治好裴婉清的病,杜提點一來,裴婉清倒是好了大半。”
“你父皇……”
衆人皆知,宣和帝寵愛的是她這個皇貴妃,對裴皇後這個發妻隻有尊重。已經十年未曾在椒房殿裏留宿過了。
真正的内情緣故,幾乎無人知曉。
其實,不是宣和帝不想留宿,而是裴皇後太過淡漠,從不邀寵。生過六皇子之後,又纏綿病榻。時日久了,宣和帝對裴皇後也徹底淡了心思。
可現在,宣和帝一聽裴皇後病情好轉,就去了椒房殿……
鄭皇貴妃咬咬牙,到底沒将剩餘的話說出口,改而說道:“這些後宮的事,我自會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