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曦在極司菲爾路55号的招待所,倒也過得挺滋潤。不用受刑,生活上也過得去,中午還能喝口酒。睡的是單人間,在招待所内,他可以自由行走。他這不是關押,最多算是軟禁。
隻要胡孝民不來,張曦就很自在,待在招待所,想睡就睡。張曦雖然很自在,可他并不希望落到胡孝民手裏。
胡孝民是個半路出家的特工,資曆又淺,年紀比他小一截,落在他手裏實在沒面子。
然而,有的時候,不希望發生的事,總會發生。
胡孝民直接推開了張曦的房門,笑吟吟地說:“張先生,在這裏還習慣吧?”
别人的房門都可以反鎖,唯獨張曦的房門,随時可以從外面推開。
“還行,就是不能出去。”
張曦揚了揚脖子,下面的黑痣很醒目。
胡孝民的笑容,在他看來,是那麽的虛僞。
胡孝民微笑着說:“想出去還不簡單?隻要你随我去辦個手續,宣誓加入特工總部,馬上就是我情報處新成立的六科科長了。”
張曦搖了搖頭,語氣很堅定:“我不當漢奸。”
胡孝民勸道:“我們是職業特工,要有特工精神。你在軍統,隻是效忠老蔣,到了這邊效忠汪先生,都是拿錢做事,有什麽漢不漢奸的?我們現在與日本人合作,隻是曲線救國罷了。”
張曦怒道:“放屁!”
胡孝民掏出煙,看到張曦渴望的眼神,扔了一根給他:“那你想怎麽樣?給你用刑?到時再傷痕累累地與我們合作?”
張曦說道:“我知道的都說了,至于加入你們,是不可能的。”
胡孝民扳着手指數給張曦聽:“擺在你面前的,隻有這幾條路:第一,到我情報處當六科科長,第二,交給萬千良,第三,送看守所關押,或到勞工營當苦力。”
張曦搖了搖頭,語氣很堅決:“我不去萬千良那裏。”
胡孝民吐出一口煙霧,緩緩地說:“你跟萬千良有過節?沒事,他很想要你,還特意跑來找我要人。”
張曦默默地說道:“我甯願去看守所。”
胡孝民将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熄,問:“你覺得自己有選擇嗎?再說了,到了看守所,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每天吃的都是發黴的食物,睡的是光秃秃的地闆,用的是發臭的被褥。”
從張曦在憲兵隊的表現,如果對他用刑,甚至都不用真正動刑,他應該就會合作。表面上看,張曦似乎很機靈,實際上卻是意志不堅定。
胡孝民甚至都不敢确定,他投靠特工總部後,會不會掉轉槍頭對付軍統。
對被捕的人,不管是軍統還是中共,胡孝民總會有一種惡意的推測。未謀勝先謀敗,他總會想,如果對方叛變了怎麽辦?
哪怕就是營救,他也總是在這個前提下設計方案。
如果真的叛徒,自己再設法營救,等于掉進了敵人的陷阱。他打入特工總部不容易,可不想因爲這些事暴露身份。
張曦低頭沉思了一會後,擡起頭望着胡孝民問:“我能考慮幾天嗎?”
胡孝民說道:“給你一天時間,明天給我答複。另外,你要寫一份自述,将你從加入軍統,一直到被捕的經曆全部寫出來,越詳細越好。”
張曦下意識地拒絕:“那有什麽好寫?我沒讀什麽書,字也寫得醜。”
胡孝民說道:“那就跟我說說,詳細說說,中午我請你喝酒。”
關于張曦的處理,胡孝民已經通過王淑珍,向區部請示。胡孝民提出,要營救張曦,目前來說較爲困難。憲兵隊、萬千良都在盯着張曦,一旦放他走,兩邊都不會答應。
胡孝民提議,可以讓張曦與特工總部假意合作,留待有用之身,暗中爲黨國效力。當然,前提是他先試探張曦,看他是否有投敵之心。
得到的答複是,同意胡孝民的提議。
隻要胡孝民這邊準備好,區部就會派人與張曦聯絡,勸他借機潛伏在特工總部。
張曦與胡孝民喝酒,自然不會說什麽心裏話。他隻是将自己的經曆,簡要地說明了一下。同時試探着向胡孝民提出,想上街買兩身衣服。不管去情報處還是去看守所,他都需要換洗衣服。
胡孝民随口說道:“你可以寫信或者打個電話,讓人送衣服過來。”
張曦大喜過望:“多謝胡處長。”
他心想,胡孝民還是太年輕了,竟然讓自己與外界聯系。自從到招待所後,他苦于與外界無法聯絡,一直在想辦法。
趁着胡孝民沒走,張曦當着他的面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簡短說明,讓對方送點衣物過來。
這些話中倒也沒有暗語,但隻要對方接到電話,馬上就會有安排。
果然,傍晚時分,就有人來送衣服。也許是胡孝民的關照,駐守招待所的警衛一大隊,也沒怎麽檢查,随便看了看,就把衣服交給他了。
張曦拿到衣服後,仔細檢查每一件衣服。果然,在一件衣服的衣領後面,找到了一張卷成火柴棍大小的紙條。紙條縫在内層,他用嘴咬斷線,很快将紙條拿了出來。
紙條上隻有一句話:隐忍不發,潛伏敵營,以待時機,代号:利劍。另,周錫賢是叛徒。
張曦看完後,将紙條撕碎,放進嘴裏咽進了肚裏。中午吃得太好,滿肚都是油水,正好中和一下。
這張紙條來得太及時了,要不是胡孝民太過年輕沒經驗,他也不能順利與上級聯系上。現在好了,自己得到了指示,可以心安理得加入特工總部。
第二天,胡孝民再來招待所後,張曦先是黯然失色,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胡處長,張某願意追随。你說得對,不管到哪裏,都是混口飯吃。”
胡孝民得意地笑着:“這就對了嘛,走,跟我去76号辦手續,趙部長今天也在,正好給你引見一下。”
張曦暗暗鄙視,自己加入情報處後,這把“利劍”可是會要人命的。胡孝民永遠也想不到,他不是招攬自己,而是引火燒身,自尋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