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慧英曾經考慮過,胡孝民會不會被拉下水?這是預料的最壞情況,隻要落了水,似乎權勢和金錢都在向他招手。
可當了漢奸,不但會被人唾罵,也會被盯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更會成爲國家和民族的罪人。
顧慧英已經進了76号,她不想胡孝民重蹈覆轍。舞會前特意千叮咛萬囑咐一大,不就是提醒他别落水爲奸嗎?
可現在胡孝民卻告訴他,趙仕君與他“随便聊了聊”,她的心頓時往下沉。不出所料的話,趙仕君肯定拉攏了胡孝民。
一旦趙仕君發出邀請,幾乎就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了。如果胡孝民反對,等待他的下場會很悲慘。
顧慧英突然問:“你答應加入了沒有?”
胡孝民随口說:“暫時還沒同意。”
顧慧英的試探,他自然一聽就知道了。但在顧慧英面前,他隻是一個人,必須得中套。
打入76号,是他早與錢鶴庭商量好的計劃,之所以沒馬上答應,是因爲沒得到組織批準。
自從福德裏3号出事後,胡孝民就與聯絡員失去了聯系。如果上海地下黨不與他聯系,一時之間,他也聯系不到組織。
作爲打入軍統的冷子,沒有特殊情況,胡孝民不得與組織聯系。打入76号,必須向組織彙報。哪怕這是軍統的計劃,也必須向組織報備。
顧慧英心裏重重地歎息,叮囑道:“最好不要同意。特工總部乃是否之地,千萬别淌這渾水。”
加入76号的人,不是軍統中統叛徒,就是地痞流氓、馬路政客、失意軍人等,跟這些人爲伍,胡孝民早晚也會同流合污。
胡孝民笑着說:“加入特工總部,或許能在上海站穩腳根呢。”
顧慧英急得直跺腳:“你……你怎麽就不聽勸呢?”
胡孝民笑嘻嘻地說:“如果我和你成爲同事,以後更方便見面了。”
顧慧英冷冷地說:“就算我們成爲同事,也不可能進一步發展。”
顧慧英真想狠狠地踢他一腳,爲了跟自己成爲同事,也沒必要落水爲奸吧?再說了,就算他們成爲同事,也隻能維持着表面關系。
胡孝民笑了笑,沒再說話。他接近顧慧英,又不是真想娶她,隻爲更好地獲取情報罷了。
胡孝民每天都關注《申報》,特别是報紙上的尋人啓事,更是每天必看。如果上面要尋找一位叫“章飛”的啓示,則說明組織要與他聯系了。
如果他要與組織聯系,也可在申報上登尋人啓事,留下聯絡暗号即可。但隻有在緊急情況下,才能使用這個聯絡方式。
每天的申報,胡孝民都會仔細看一遍,但每次他都很失望。作爲一名打入軍統的冷子,胡孝民早就習慣了。
可現在不一樣,他又要打入76号,作爲軍統的卧底,潛伏在特工總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沒再給顧志仁開車。從今天開始,他不再給顧家當司機。這是顧慧英提議的,胡孝民不适合再給顧家開車了。
顧志仁也表示同意,但他的想法不一樣,胡孝民幫志華紡織廠申請了這麽大一筆貸款,怎麽還能把人家當司機使呢?
“胡大哥,要申報伐?”
胡孝民早上去了九風茶樓,剛進去,就看到溜一眼跑了過來,拿着一份胡孝民平常看的申報。
胡孝民掏出錢,笑着說:“來一份。”
溜一眼遞過報紙,卻不接錢,搖着頭說:“不要錢,以後你所有的報紙都不要錢。”
胡孝民詫異地說:“爲何不要?”
溜一眼說道:“昨天你托五哥帶來的錢我收到了,以後你的報紙,全部不要錢。”
胡孝民問:“你一天少賣一份報紙,豈不是少了一份收入?”
溜一眼笑着說:“我每天都能還你一點錢,你給的錢,總要還清才行。老師說過,人生兩件寶,雙手和大腦,一切靠勞動,生活才美好。”
胡孝民問:“好吧,報紙我看過後,你是否可拿回去再賣?”
溜一眼想了想,認真地說:“這個倒也可以,但得明确告之顧客。如果顧客計較,隻收半價。”
胡孝民順手拿過報紙:“行,等會看完後再還給你。”
胡孝民習慣性地浏覽着報紙,掃了一眼頭版新聞後,轉到了廣告版。申報每天的廣告大同小異,胡孝民隻是瞥一眼,就知道有何變化。
原本胡孝民以爲,今天的報紙不會有收獲,然而,在報紙的角上,他看到了那則章飛的尋人啓事。
堂兄章飛,于一月前在赫德路失散,見報盼山西會館一聚。
看到這則尋人啓事,胡孝民沒有驚喜,反而很疑惑。自從福德裏出事後,組織一直沒跟他聯系。昨天自己在76号參加了舞會,正在着急要與組織聯系,怎麽組織就像自己肚中的蛔蟲一樣?突然就發出聯絡暗号呢?
今天要是沒看到暗号,胡孝民也會去報館登一則尋人啓事。
将報紙翻了翻後,胡孝民将報紙還給溜一眼後,去了趟延年坊7号的安全屋。在這裏從裏到外全部化裝後,再去了四馬路。
快到目的地時,胡孝民依然先下了車,在周圍觀察。這次胡孝民要去的是同興酒樓,與往常一樣,在外面觀察了半個小時,确定周邊沒有異常後,按照約定時間走進酒樓。
爲了隐蔽,他特意左肩膀高右肩膀低,右腿看上去明顯短一截。
這次接頭,與夏忠民見面完全不一樣。不但要精心化裝,還得準時進去。爲了不讓自己的有臉、耳、頸、手等部位露出破綻,他特意在藥店買了塊黃蠟擦在這些地方,哪怕就是近看,也很難發現。
如果有機會,他想讓溜一眼再過過眼,看她是否能認出來。
根據接頭原則,一旦遲到一刻鍾,對方馬上會取消見面。
就在胡孝民走進同興酒樓不久,一輛三輪人力車也停到了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穿着西裝,戴着圓頭眼鏡的男子。
他叫張曉如,代号擋手,正是胡孝民的中共聯絡員。
兩人以前見過面,但這次接頭,還是要嚴格遵守組織紀律,有信物,有暗語。時間和地點,一次一定。
胡孝民的信物,不是具體的物件,而是兩道菜:素什錦和麻婆豆腐。而且,麻婆豆腐還得擺在自己面前,素什錦中的青豆,會挑出三顆,擺成一個三角形擺在對面。
張曉如正好看到胡孝民在擺青豆,走到對面微笑着說:“請問是趙老弟吧。”
座位上的人,也戴着眼鏡,留着半白胡須,要不是桌上的兩道菜,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與自己接頭的“碼頭”。
胡孝民微笑着說:“李先生今日得閑?請坐。”
看到張曉如,胡孝民真像看到親人一般,眼睛也比平常更明亮。
胡孝民低聲說:“我在遠東旅社開了間房,房間号201。”
在同興酒樓接頭可以,傳遞情報也行,但要彙報工作,實在過于危險。接頭前,他早在遠東旅社開好房間,在那裏談話才算安全。
張曉如點了點頭:“吃完後就過去。”
兩人邊吃邊笑談着,就像普通朋友見面似的。結賬後,兩人同時離開,在酒樓道别。胡孝民習慣性用餘光瞥了周圍一眼,剛才他在對面觀察了近半個小時,周圍的一切早就熟悉。
然而,在剛才自己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二十出頭,身着黑色綢衣,靠在旁邊的自行車上,目光有意無意瞥向門口。
胡孝民不動聲色,他不确定那人的目标是否是張曉如。
等張曉如坐上人力車走後,對面的黑衣男子推着自行車跟了上去,胡孝民頓時心裏一緊。
胡孝民趕緊攔了輛汽車,也跟在後面。雖然汽車的費用要高于人力車,但坐車的機動性和隐蔽性遠高于人力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