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瓦萊莉雅握緊了拳頭,而後松開然後再次握緊,如此反複了好幾次,翻湧的情緒終究平複下來。
擡起視線,瓦萊莉雅注視着保持翩翩風度卻無形之中拉開距離的陸一奇,沒有說話,隻是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将記憶卡抽了出來,掰成兩半,用行動回答了陸一奇的提問。
她,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
誠然,她可以利用照片要挾陸一奇就範,一次專訪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但終究,她還是放棄了自己的籌碼。即使爲了達到這樣的目的,她已經堅持了太久努力了太久,因爲太過渴望而導緻心髒都蜷縮起來;但終究,掙紮猶豫的最後,她還是做出了選擇。
她希望遵循自己的本心。
在追逐新聞的這些年來,漸漸被遺忘也漸漸被埋藏的那顆本心,她希望自己能夠重新堂堂正正起來,而不要像拉斯一樣。
将掰斷的記憶卡丢進垃圾桶裏,瓦萊莉雅擡起頭就可以看見陸一奇眼底淺淺的笑意,這讓她有些窘迫。
“放心,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我自己,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瓦萊莉雅揚聲說到,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倔強地表達立場。
陸一奇輕輕颌首表示了解,卻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不管是什麽原因,結果才是最重要的,“我準備散步一下,怎麽樣,不知道是否有幸邀請格蘭傑小姐同行,也許,我們可以在夜幕降臨之前,享受一杯熱咖啡的惬意。”
面對陸一奇的善意,瓦萊莉雅卻是翻了一個白眼,“沒有必要。我說了,我不是因爲交易才這樣選擇的。”
顯然,瓦萊莉雅認爲,自己掰斷了記憶卡的動作,換來了陸一奇的邀請。但現在,她不想要陸一奇的憐憫。
陸一奇完全能夠了解瓦萊莉雅的想法,他也必須承認,自己确實是有這樣的想法,用實際行動表示回應;但出發點卻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放在以前,他和瓦萊莉雅确實可以算是關系特别的朋友,而經過今天的事件,他們就重新回到了記者與教練的關系。至少一點,瓦萊莉雅是正确的,如果他曾經把瓦萊莉雅當作朋友,那麽他也需要付出,不能僅僅要求瓦萊莉雅單方面地諒解他的工作,他也需要考慮到瓦萊莉雅的工作,這是平等的。
一段友誼,隻要求一方付出,那是不公平的。
所以,一段散步和一杯咖啡,這至少是他能做的事情。即使沒有記憶卡的事情,這也是他欠瓦萊莉雅的。
今天之後的未來,記者就是記者,一視同仁。
不過,陸一奇也沒有爲自己辯解,隻是微笑地說道,“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麽放棄到手的成果,這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瓦萊莉雅微微噎了噎,不由再次掙紮起來,狠狠地瞪了陸一奇一眼。
陸一奇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麽,隻是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瓦萊莉雅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邁開了腳步。
瓦萊莉雅有些氣悶,氣陸一奇也氣自己,腦海裏想象的畫面是自己高傲地轉身離開,落落大方地展現出自己的心胸:掰斷記憶卡之後,根本就不打算繼續交易,今天的事情就當作沒有發生過。
結果呢?
瓦萊莉雅對于自己的沒有骨頭有些生氣。
一路前行,瓦萊莉雅沒有說話,陸一奇卻也沒有說話,一時之間也就沉默了下來,但是,這樣的沉默反而是讓尖銳煩躁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心境似乎又重新恢複了平常心,氣氛有些舒服。
微妙的氣氛變化讓瓦萊莉雅暫時收縮起自己的尖刺,不由轉頭細細打量着陸一奇,似乎今天才第一次如此正式又如此專心地完成“打量”這樣的動作,有些好奇,眼前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呢?
不知不覺地掌控全局,針鋒相對的氣氛也能夠緩和下來,劍拔弩張的危機也能夠三言兩語就平複下來。那種由内而外散發出來的氣場,總是能夠無形之中帶來影響,總覺得什麽事情都難不倒這個家夥。
就好像站在球場邊上運籌帷幄一般。
更重要的是,“當初到底是什麽讓你想要成爲一名橄榄球教練的?”瓦萊莉雅的問題終于忍不住冒了出來。
但是,詢問的語氣卻稍稍有些變化,少了一些記者的采訪語氣,多了一些朋友的探究。
陸一奇能夠感受到談話語氣的微妙變化,他和瓦萊莉雅确實很少很少能夠擁有這樣心平氣和對話的機會。
“因爲喜歡。”陸一奇簡單地說道,眼神裏透露出一抹真誠,“因爲發自内心地喜歡橄榄球這項運動,因爲真心實意地喜歡競技體育散發出來的魅力,那些勝利那些失敗,那些熱血那些遺憾,真正感受到生活的熱情。”
他是認真的。
“我曾經嘗試過成爲一名職業球員,但遺憾的是,沒有能夠成功,于是,我忍不住思考,如果成爲一名教練會怎麽樣。”說到這裏,陸一奇就沒有繼續說下去,對着瓦萊莉雅展露一個笑容,後續就不言而喻了。
瓦萊莉雅有些意外,“哇哦,我沒有想到。”但随後就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可能産生誤解,連忙解釋道,“不是說理由不好,相反,這樣的理由是如此純粹又如此真誠,确實格外動人,但我總覺得可能還有其他不同的理由。”
“因爲我是一名華裔?”陸一奇反問道。
瓦萊莉雅聳了聳肩,表示了默認。
陸一奇并不介意,臉頰之上依舊保持着微笑,“我始終認爲,歧視是源自于認識的短闆。因爲他們沒有見過華裔成爲橄榄球主教練,于是就想當然地認爲華裔做不到;同樣,因爲他們沒有見過女人成爲頂級體育記者,于是就想當然地認爲女人做不到。”
瓦萊莉雅的眼睛微微亮了亮,非常意外。
“首先,讓我們承認,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強項和短闆,不同人種的天賦優勢也各不相同,包括不同性别不同年齡等等,都是如此,這是客觀存在的。但我所認爲的平等,就應該是抛棄這些固定觀念,給予平等的挑戰機會,金子終究是會發光的。”
“而不應該短暫地将目光局限于自己的固有認知上。”
“所以,華裔也能夠成爲橄榄球教練,女人也能夠成爲體育記者。格蘭傑小姐,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