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庾獻卻清楚,以這貨的實力水準和曆史定位,絕對是血條長到看不清的超級大BOSS。
身爲一個穿越者,毫無節操的抱大腿才是基本操作。
說白了。
都怪當處太年輕。
庾獻正後悔着,閻圃看了一眼說道,“你這個侄兒,也不是簡單人物啊。”
庾獻此時已經沒什麽底氣了,他倒是真希望郭嘉能這麽雲淡風輕的放下,于是幹笑道,“當初鬧着玩的,當不得真。”
等進了廳堂,庾獻掃視一眼,發現裏面擺了許多席案。
看樣子,今天參加晚宴的人還不少。
已經到了的人,庾獻大多都不認識,有些道人打扮,有些則穿着太守府文武官員的常服。
張修已經在靠前的地方落座。
他身後跟着數個蠻夷首領,各個穿着绫羅綢緞,左顧右盼着,新鮮的不行。
郭嘉本來在角落單獨坐了一席,被張修招呼着,索性又挪了座位。
已經到場的道人中,地位最高的是治頭大祭酒赤金子。此老和重玄子關系不錯,上次在益州大營中時,庾獻也是見過的。
察覺到庾獻的注視,赤金子目光望了過來。
庾獻見狀,便要向前去行禮。
赤金子笑了笑,擡手輕輕一壓,示意庾獻不必上前。
庾獻遠遠的行了禮,就勢在附近尋了位置坐下。
以庾獻“道童”的資曆級别,雖然作爲重玄子的弟子,輩分不低,但常年不在山中,在這裏如同小透明一般。
閻圃是張魯的随侍道人,作爲掌教心腹,張魯要随時和他交流,因此他坐的位置僅在赤金子之後。
隻過了盞茶時間,廳堂之中就陸續坐滿。
有些人在小聲的交流着什麽。
庾獻聽了幾句,才明白今晚的夜宴果然不簡單。
白日間,張魯已經密集的約見了現在占着漢中九縣的蠻夷首領,有些原本的蘇固手下官員也被找來,詢問戶口田畝的事情。
如今漢中九縣隻是匆匆占領,之後如何治理,如何交接,張魯并沒有明确的表态。特别是鶴鳴道宮剛和南邊的益州牧府反目,北邊西涼軍的态度也不明朗,軍事上的準備也要拿到桌面上。
原本衆人以爲還要混亂上一陣子,看今晚這個架勢,恐怕一些事情,就要有個結果了。
庾獻對此全無所謂。
爺現在都是幾度被神祇上過身的人了,着眼的都是拯救洛水女神以及貴霜帝國宗教東擴這樣的大事。
境界不同。
庾獻自己悶騷了一會兒,有道童進來點燃主座旁的線香,場中漸漸安靜下來。
很快,頭上簡單的别了個玉簪的張魯,便穿着寬大道袍,施施然坐了下來。
目光掃視一圈,在庾獻這裏頓了頓,眼神又多了些欣慰。
衆人行禮之後,本就在關注張魯的一舉一動,見狀都順帶着向庾獻這邊瞥來。
若隻是一個兩個倒也罷了,滿堂盡皆如此,倒是顯得刻意。
不過大家都是體面人,很快不動聲色的恢複從容。
張魯輕咳一聲,看着衆人慢慢說道,“或許很多人都有些疑惑。老道之前還嚴令封山渡劫,爲何又倉促讓道宮弟子下山,協助益州牧府攻打下漢中郡。”
衆人心中納悶。
不疑惑啊,不是你媽搞出的那些糟爛事兒嗎?
張魯是何等人物,對底下衆人眼中瞬間閃現的納悶、遲疑,心知肚明。
他胸口也有點悶。
好在到底是修道高人,主動引導話題,說道,“諸位以爲,巴蜀之地的巫鬼之道如何?”
在張魯的縱容下,鬼姬巫顔大肆在鶴鳴道宮擴大巫鬼一系的傳承。
再加上掌教張魯和他的寶貝女兒張琪瑛精通此道,一時間巫鬼力量急劇壯大,這也引發了鶴鳴道宮極大的争議。
衆人不知張魯爲何此時提起此事,正猶豫着該如何開口,就聽治頭大祭酒赤金子,語氣激烈的開口說道,“巫鬼之道,起于蠻荒。殘忍陰毒之處,不勝枚舉,本就不登大雅之堂。當年大夏和殷商以此立國,也飽受其苦。其後周公重理秩序,天命惟有德者居之。天下人這才擺脫了對死人啃骨吮血的惡習。……”
庾獻聽着赤金子的話,不由想起了當初在洛邑鬼城時的那些事情。
挖出夔牛戰鼓之前,他們就挖出了許多人頭骨做成的酒盞,肋骨做成的樂器。
按照左丘俊逸所說,殷商最上等的祭品,就是商人的王。當年商朝開創基業的時候,曾經趕上七年大旱。商湯用盡了辦法祭祀上天鬼神,都沒有任何辦法。最後商湯在桑林把自己作爲祭品奉獻給上天,這才感動了上天,下起了大雨。
次一等的,是四方的諸侯,或者他們的兒子們。當年周文王的兒子伯邑考就被商人剁成肉醬祭祀祖先,鬼候更是被剁成肉幹分吃。這些都是足夠分量的祭品。爲了獎勵周王的忠誠,當時的纣王,還把伯邑考的肉分給了姬昌一些。
那麽再次一等的呢?
隻能是最弱小最無辜的百姓,以及他們的孩子們。
那些平等站立在世間的人們。
有多少……是被同類吃掉的?
庾獻想着,心意越發偏向赤金子。
盡管巫鬼時代曾是華夏文明的一部分,盡管巫師之中也出了白骨夫人這樣追求本質純粹的女巫,但是作爲一種荒蠻落後的文化,必然也必須要被時代淘汰!
赤金子的語言激烈,頓時讓坐在上首的妖巫張修,以及他身後的蠻夷首領臉色難看起來。
張修本就是被許多部落祭祀的妖神,那些蠻夷首領也有各自信仰的原始生靈。那些信仰的原始生靈,大多都殘暴強大,野蠻有力。使用活人祭祀,隻是尋常。
而偏偏,這些人掌握着漢中九縣中的大部分地盤和軍隊。
張魯此時挑起這個話題,若是處理的不好,很容易就會造成巨大的動蕩。
有些察覺的人,也像庾獻一樣,目光時不時落在那些道人和妖蠻首領臉上。
治頭大祭酒赤金子慷慨激昂的說着,矛頭也毫不客氣額對準了張魯,“我鶴鳴道宮立身之本,乃是教主老子的五千言道德經。初代掌教伐山破廟,次代掌教修身養性,并無今日這般倒行逆施之舉……”
赤金子正說着,忽然旁邊的張修竟不理會,直接陰恻恻的開口,“世間最樸素的法則和大道,就是弱肉強食而已。”
“強者生,弱者死,強者更強。”
“道德,不過是你心中的柔弱。不斬掉這柔弱,就會成爲這柔弱的祭品。斬掉這柔弱,尋找本我,托名爲神,磐石不移。”
兩人的聲音交疊在這廳堂,針鋒相對之意,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