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賈诩那裏搶來這銅爐有些日子了,可惜一直沒有祭煉的方法。
也正因爲如此,禍禍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庾獻目光落在那銅爐之上,果斷的重重一掌拍了過去。
洶湧的殺伐之力,肆無忌憚的沖入那銅爐之中,強行激活着上面的陣法。
庾獻目之所及,就見銅爐上的許多陣紋崩壞、零散,閃爍着消失不見。
剩下的大半則被庾獻強行喚醒。
蟄伏的兵法立刻蘇醒過來,如同活物一樣,在銅爐的孔洞吞吐。
在這純粹的殺戮力量面前。
那些祈願的光球隻是稍稍靠近銅爐所在的空間,就如同烈日下的雪花一樣快速消融。
天南地北之中,無數曾經向佛門祈願過的百姓,恍惚間,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接着他們如同置身曠野之中,轉眼間,就被沖出的兵馬,斬的人頭落地。又有一些,好像腳下一空,落入陷坑之中,接着被掉落的滾石,砸成爛泥。又有一些,在驚濤駭浪中掙紮,轉眼亂箭攢射,燒紅的箭頭點燃了船帆,火海波浪之中,走投無路。又有一些,身邊同伴被離間反目,兇猛的追殺此起彼伏,五步之内,人人皆敵……
那些百姓疾走奔竄,茫然驚慌間,隻隐約看到一個抱着女子的佛陀模樣,淩駕于戰場之上。
那佛陀冷漠的注視着底下的殺戮,縱容着他們的死亡。
一個恍惚之後,那些祈願過百姓的回過神來。
接着渾身顫栗。
這就是我們信仰的佛嗎?
在這強烈的沖擊之下,不少人的信仰漸漸消散,一些懦弱的反倒越發誠惶誠恐。
笮融眼見那三十三粒佛珠光芒迸散,一時暗淡起來,不由惱怒。
他口誦金剛法咒,試圖扳回一城。
可是那賈诩祭煉許久的兵家寶物,豈是那麽容易攻破的。
笮融面色一狠,“好妖道,這般難纏!還不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說着,口中吐出一朵碩大的金蓮花。
那朵金蓮剛一現世,就放出萬道光芒,照耀四方。
那些虛幻的刀兵屠戮,以及虛空中那冷漠的佛陀虛影,也被憑空之中照映出來。
笮融冷笑一聲。
那金蓮微微轉動,就有萬世不易的一道法則降下。
——諸行無常!
那屠戮的戰場之上,那些因緣聚彙而來的衆生,立刻陷入無常宿命。
死者複生,生者斷滅。
道兵化爲衆生,衆生手持刀兵。
接着轉眼之間,數次輪回!
所有被金蓮照射到的,無論是道兵還是衆生,都呆滞的站在原地。
這些人的思想和認識,在短短時間内,數次被颠倒,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的認識。
每個人都恐懼的四下看着。
在此時此刻之前,他們是這般人物。
在此時此刻之後,他們又是那般人物。
那到底自己是誰?
決定他們的是身份?是立場?是認識?還是記憶?
在這無盡的輪回之中,哪一個才是我?
随着戰場陷入死寂,那金蓮微微轉動,又是一道法則降下。
——諸法無我!
随着金蓮的光芒照耀,那些人的思維仿佛憑空站到了極高處。
就在那淩駕戰場的佛陀眼皮底下,注視着底下的戰場。
原本停滞的畫面,像是被突然啓動一樣。
那些新轉化的道兵,狠狠的向那些祈願的衆生殺去。
而剛蘇醒的祈願衆生,也全無道兵的兇厲,隻是無力的掙紮着。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那些人皆如局外人一般,看着這無盡的輪回。
他們一會兒是道兵,一會兒是衆生。
然而正是因爲這高高在上的看着,讓他們都有着發自心底的明悟。
這些世輪回,這些世的因緣際會,每一個都不是我。
笮融看着臉色大變的庾獻,呵呵冷笑一聲,再次震動金蓮。
金蓮再次微微轉動,降下一道法則。
——涅槃寂靜。
随着金蓮的光芒照耀,那混亂的戰場,又瞬間像是定格一樣恢複了平靜。
隻是這一次的平靜與之前并不相同。
無論是祈願的衆生,還是殺戮的道兵,都在同一時間失去了生命。
那高高立在空中的衆人都一時錯愕起來。
接着一種莫名意味湧上心頭。
無論前一世,這一世,下一世。
無論是在恐懼中等待死亡,還是在麻木中無情殺戮。
似乎,都沒有這一刻的寂靜,更加安詳。
無論是生、無論是老、無論是病、無論是死、無論是怨憎會、無論是愛别離、無論是五陰熾盛、無論是求不得。
這些生而有之的苦惱,面對涅槃而來的解脫。
終究釋然。
随着諸般念頭成空,身心自在,那些人一時歡喜起來。
一個個都跪在雲端,面向那抱着美人,冷漠無情的佛陀虛影,誠心誠意的口中稱頌道,“南無大自在歡喜佛。”
随着衆生稱頌,庾獻的臉上露出極度的驚懼。
庾獻身上再次湧出柔和的佛光,他身後那佛陀虛影也越發清晰起來。
一旦衆生祝願成真,庾獻真的皈依佛門,那庾獻的本我意識,将會被徹底殺死,成爲衆生祈願的模樣。
那時候的庾獻,縱然結成佛果,和一個可供佛門利用的木雕泥胎又有何區别?
然而佛門這度化手段,庾獻之前聞所未聞,手裏的諸般本領也全然無法應對。
難道就這樣等死嗎?!
庾獻心中正絕望,那佛陀虛影上陡然出現了變化。
原本被庾獻虛影捧在懷中的美麗女子,竟然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帶着血絲,充滿了癫狂與殺戮的意味。
庾獻本就注視着那虛影,等待着慢性死亡,自然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變化。
他張口結舌的大叫道,“怎、怎麽回事?!”
縱然明知道隻是虛幻形象,但是被那目光掃到,庾獻竟然就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庾獻說着,趕緊去看左丘俊逸。
左丘俊逸這個始作俑者也有些目瞪口呆。
他之前爲了防止庾獻的意識被徹底滅殺,曾經用小說家的手段拼命的加強庾獻的存在感。
爲此搜腸刮肚之下,還把寫給和尚們的那些黑庾獻的小黃書也用上了。
可、怎麽會有這般變化?
笮融也看到庾獻的變化,他緊鎖眉頭,下意識的看向後面的營地。
很快,兩道有些生澀别扭的漢話,以“他心通”的方式響在他心中。
——“你大意了,他體内似乎潛藏着别的神力。”
——“那個神,被驚醒了。”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