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王允的支持,董白的命令總算得以執行。
等到雨勢漸小,這支屯紮了多日的軍隊開始開拔。
李肅的拖延沒起到效果,隻好悻悻的領軍向秦嶺深處行去。
褒斜道南起褒谷口,北至斜谷口,沿着褒斜二水,貫穿褒斜二谷。
一路上山勢險惡,難以通行。
李太白就曾在《蜀道難》中感歎,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絕壁。飛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這一路在山間夾谷,沿河川而行。
本就沒有半尺坦途,如今雨濕路滑,更是難走。
這些天的秋雨雖不大,卻連綿不休。漫山的雨水都彙入河谷,擡高了水位,有些原本可以行路的地方,也變得極爲難走。
遇到險急之處,将士們隻能攀着岩壁,涉水而行。
素來養尊處優的董白,也像是普通的士兵一樣,帶着鬥笠,裹着蓑衣,攀石踏水,一起艱難跋涉。
或許是見董白這等貴女也能同甘共苦,原本低迷的士氣慢慢開始回升。
董白隐隐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每當她的身體疲憊不堪,無法支撐的時候。
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從她髒腑中生成,運轉全身,爲她消除疲累。
讓她精神高昂,爲她鼓舞身邊人的士氣。
就連蔡琰這樣的名門閨秀,弱質女流,都咬着牙跟上了她的腳步。
王允想着自己那義女貂蟬是舞女出身,平時苦練舞技,身姿靈活,于是主動讓她随侍在董白身旁。
這次董白沒有逞強拒絕。
而那貂蟬不愧是一個好舞女,就算每日艱難行路,也有餘力細心照顧兩人。
這讓董白對她大有好感,甚至主動許諾,要把她讨來做渭陽君府裏的女官。
又行了數日,雨勢漸漸止住。
秋水雖未退,道路也依舊難走,但衆人在心理上都好受了不少。
隻有李肅這樣往來過川中的才明白,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
褒斜道的靈魂,在于那連綿的棧道。爲了貫通這蜀中天險,曆朝曆代都花費了極大的心血。早在秦朝時,就開始在山間修建棧道。之後數度被毀,又被反複重建。
這棧道有的需要依托山勢,錘碎擋路的山石;有的則要在峭壁懸崖上鑿孔,然後在孔裏塞上橫木,在橫木上覆木闆;在深溝險澗的地方,則需要架長木厚闆;遇到絕壁上的蜿蜒小道,還需要再旁邊打樁立栅,防止人摔下山崖。
可以說,爲了和險惡的自然條件抗衡,人類拿出了無比的智慧和勇氣。
不過在大自然的偉力面前,這樣的努力,無比的脆弱。
不要說随時都可能發生的山石崩塌,河水席卷,有時候就連幾顆長在梁柱上的蘑菇,都可能讓一段道路垮塌崩潰。
這樣的棧道在秦嶺中足有數百裏。
這場秋雨過後,之後的行程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李肅身爲一個斥候向的武将,很有自覺的帶着少量士兵開始提前探路。
或許是趙謙的兵馬過去沒多久的原因,一些難走的地方都被簡單的平整過,有些松動的木樁也有臨時加固的痕迹。
李肅每日帶着人将明日要走的路親自走了一遍,又留下士兵輪流把守,這才放心的回營地休息。
所謂營地,也無非是在不容易着火的亂石間,臨時安竈休息罷了。
負責辎重的士兵去附近山林砍伐來枯樹,随後用刀斧去掉潮濕的表層,在碎石堆裏點起大火,架上鍋竈熬煮些麥豆。
運氣好時,四處遊走的斥候能夠獵到一些羚羊,野兔之類。
原本這些都是屬于将官們的享用,都被董白拿來論功行賞。
原本辎重兵和斥候都是辛苦勞累居多,論功行賞在後。這次行軍不需要殊死搏殺,反倒是他們得到了董白的上賞。
不知不覺,又在秦嶺中行了許多時日。
這一日,李肅回來的早些。
路過河邊時,他順手用幾支樹枝刺了幾條肥大的鮮魚。
李肅自己取了一條,在營地邊上尋了一處剛搭好的鍋子慢慢熬炖。
那一火士兵本要準備煮飯,見李肅占了爐竈也不敢多言。
李肅慢條斯理的吃完幹糧,又将那鍋炖爛的魚湯,連肉帶刺一口氣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圍坐在周圍的士兵都看傻了眼。
不知這位将軍怎麽這麽大的食量。
李肅舒服的打了個飽嗝,随後用手一指其他的幾尾魚,“自己獻上去吧,或許渭陽君會賞你們一些。”
那些士兵聽了,歡天喜地的謝過李肅。
李肅慢悠悠的往自己營地行去,走不幾步,忽然回頭狐疑的看了一眼。
接着,又慢慢踱步回來。
那些士兵正準備重新燒起爐竈,見李肅回來,趕緊見禮。
李肅擺擺手,目光掃過剛才圍在這裏的士兵,“你們這一隊有多少人同竈進食?”
爲首的一個士兵連忙道,“回中郎将,這一路攀山涉水攜帶辎重不便。糧食都是分配給每個士兵各自攜帶的,幹柴也需要臨時找尋。我們一個營頭隻有十個竈,三十人在一起搭夥吃飯。”
“這麽多人啊。”
李肅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剛才那麽多人等在旁邊。
李肅回想過白天探路看到的事情,心中多了一絲陰霾。
他慢慢離開,先是在營地裏仔細轉了一圈,随後直接去找威猛将軍王允。
王允這些天可遭了大罪,本就一把老骨頭,能跟着行軍全靠幾個強壯士兵來回架着。
可這一路免不了爬高就低,王允每次紮營都累的像是要散架一樣。
可這會兒路途已經近半,就算想要打退堂鼓都不可能了。
特别是一想想弄清庾獻的事情,還得再從漢中回來,王允就有些崩潰。
還不如直接告病緻仕,就這樣老死在漢中呢。
這大漢朝,愛誰誰吧。
王允聽到李肅求見,有氣無力的讓人将李肅請來。
李肅進了草草搭建的帳篷,擺擺手,示意親兵都退下。
這才向一臉疑惑的王允問道,“威猛将軍,趙謙這次去漢中,朝廷給了他多少人?”
“趙謙?”王允的臉皮耷拉了下來。
董卓任命趙謙爲司徒,頂了王允的職缺,這讓王允心中本就有刺。
這次前往漢中,趙謙帶着兵馬後發先至,在董白這支兵馬避雨的時候,就早早動身趕到前面。
雖無人兩相比較,但作爲這支兵馬名義上的統帥王允,卻感覺有些被踩臉。
“也是三千多人吧。”
王允臉上不太自然。
李肅聽了,眉頭皺起,“以卑職所見,三千多可不止。咱們紮營的地方大緻和趙謙的前軍位置重合,我今天仔細查看了一番,咱們紮營做飯的時候,還剩餘了大量空竈。就是少算一些,恐怕人數也得要超過五千。”
“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王允拉長了臉,有些酸溜溜的說道,“太師是對趙謙器重一些,但他還要對付漢中軍和益州軍,手中人馬多一點也算不得什麽。”
李肅搖頭,認真說道,“怎麽算不得什麽?軍令如山,哪有含糊的地方。”
王允聽的糊塗。
李肅見王允這般不靠譜,心中越發不踏實。
他認真囑咐道,“我這就往回探查一番,威猛将軍等下去見渭陽君,讓她一定要原地駐紮等我回來。”
“這?”王允聽的目瞪口呆,“怎麽回事?”
李肅不答,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