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庾獻這等不安天命的人比作世間秩序中的BUG,那麽主劫之妖,毫無疑問就是專門負責清除BUG的殺毒軟件。
比如說,當年天命之子劉秀大戰穿越者王莽時,砸入王莽軍營中的火流星,以及因爲出場姿勢不對,被火流星壓住的那隻大猴子。
什麽是主劫之妖?
那是黃帝的乘龍,那是天生的玄鳥,那是岐山的鳴鳳,那是一棒打來的孫悟空。
本就是超強的。
一般人對上,誰能讨得了好?
像劉邦那樣,把找來的白蛇斬掉的憨逼天命之子,本身就屬于異數。
至少庾獻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這裏面水太深,他把握不了。
庾獻心生退意,看了臨邛鬼王一眼,打算殺了她就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臨邛鬼王身上的傷勢拖到現在,已經徹底爆發,再加上連番追逐,消耗極大,已經沒有了逃竄的力氣。
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性命已經操在庾獻掌中,很是鎮定的打量了下那七彩絨羽,問道,“這是什麽,國師莫非見過?”
庾獻随口答道,“這是野雞道人的羽毛。”
說着,去看臨邛鬼王的反應。
“野雞道人?”臨邛鬼王皺着眉頭。
沉吟半晌,臨邛鬼王才道,“我記得之前有些巫鬼宗門的弟子,跟随國師前往長安辦事,在那裏曾經得罪過一個很厲害的家夥,好像就是喚作野雞道人。”
“哦?鬼王也知道此事?”庾獻眉頭一挑,将那七色絨羽收起,握在掌中。
臨邛鬼王對那件小事兒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平靜說道,“當時事情失敗,還被你弄死了劉焉的兩個兒子。劉焉因此大發雷霆,連帶着巫顔都受了連累。再加上常樂受傷不輕,此事在川中鬧起了不小的風波。因此,長安之行,事無巨細,都被問得清楚。”
庾獻聽了皺眉,“因爲長安那次相遇?好像不至于結下這麽大仇怨。”
如果庾獻沒記錯的話,當時他們可是吃了小虧的,常樂想出一口氣,結果慘遭反噬,差點死在長安。
這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若是堂堂主劫之妖隻有這點氣量,庾獻當初在洛陽的時候就沒命了。
那臨邛鬼王卻沒接話。
庾獻察覺到臨邛鬼王的停頓,目光又掃了過去。
臨邛鬼王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歎息道,“也不是這麽說,常樂換掉了那道人的兩根手指。”
庾獻一時沒弄明白臨邛鬼王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她。
臨邛鬼王隻得又道,“我說常樂換掉了野雞道人的兩根手指。”
又解釋道,“這件事對一些人來說,可能隻是略有不便的惡作劇,但對一些人來說,可能會斷了前途,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本來我也沒覺得什麽,但人家既然上門尋仇了,那八成是因爲這個沒錯了。”
庾獻簡直聽呆了。
“換、換了手指?”
常樂這小姑娘恐怖如斯?!
就連強大如野雞道人也被坑的飛起。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庾獻一時都有些心動。
說不定倒也奇貨可居。
這種非自然不科學的玄學力量,不就是用來對付那些難纏家夥的最好武器嗎?
而且,看這意思,野雞道人已經和巫鬼宗門明火執仗的對上了?
這兩邊要是來個兩敗俱傷,更是庾獻喜聞樂見的。
若有機會,正好将水攪混。
庾獻心中一動,又問道,“之前死的那兩人,又是何人?”
臨邛鬼王對此事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略有傷感的說道,“那兩人是哀牢鬼王和青蛉鬼王,我們幾人在鶴鳴山受挫,于是讓河池鬼王去綿竹尋巫顔拿個主意,剩下的人暫時退回梓潼休整。”
庾獻聞言閃過一些念頭,松了口氣。
他掃了地上白山鬼王的屍體一眼,開口道,“白骨夫人對我有些恩惠,不好對她丈夫的屍身置之不理。你随我将白山鬼王埋葬,之後便帶我去綿竹,約巫顔一見。”
說到這裏又警告道,“不然,将不得活。”
臨邛鬼王啞然失笑,眼睛彎彎,英氣的臉上,竟意外有些女性的妩媚。
她慢慢問道。
“你是……,在威脅我?”
見庾獻闆着臉不言,她臉上的笑意化開,整張臉燦爛,悠然問道,“威脅一位鬼王?”
庾獻察覺出臨邛鬼王的有恃無恐,不由皺了皺眉,暗暗提高了警惕。
臨邛鬼王看着庾獻,從容問道,“紅兒雖然善戰,但隻是外道。你可知本王的鬼道,是什麽根腳?”
說完,頓了一頓,不等庾獻回答,就看着他自問自答道,“是疾病。”
臨邛鬼王說到疾病的時候,庾獻的臉上閃過一個慘白的鬼臉。
這鬼影在庾獻臉上若隐若現,時不時無聲的痛苦哀嚎。
庾獻心中大震,暴喝道,“好膽!”
随着庾獻大喝,身上濃烈的血氣翻滾,升騰而起。庾獻的皮膚滾燙,如同點燃了一般,勐地燃燒起熊熊烈焰。
這火焰堂皇明亮,炙烤着庾獻身上那白色的鬼影。
那白色鬼影在火焰之中消散凝聚,反轉哀嚎,雖是痛苦無比,卻越發深深的躲藏入了庾獻五髒六腑的深處。
那要命的疾病,繞開庾獻虛僞的強大,長驅直入,和庾獻的肉身糾纏不休。
在庾獻覺察之前,那原本輕微的病症,在臨邛鬼王的引誘拖延之下,已經慢慢借助庾獻的肉身開始壯大。
臨邛鬼王見大局已定,這才慢慢後退幾步。
還未拉開足夠的距離,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那附身的紅衣女鬼慢慢鬼氣消散,四散而遁。
一向從容鎮定的臨邛鬼王,解除了鬼上身的狀态後,竟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庾獻頓時又動了心思。
那臨邛鬼王狼狽的伏在地上,“呵”的冷笑了一聲,“莫非你以爲身患疾病都如你這般惬意?”
“隻不過是之前怕你察覺,由我自身來承受了那份痛苦吧。”
說着,那英氣勃勃素來從容的臨邛鬼王,悶哼一聲,再也不強行掩飾臉上的痛苦之色。
接着臨邛鬼王的手指無力的向着庾獻一指,那些疾病帶來的痛苦,立刻歸還到庾獻身上。
庾獻立刻感覺肺部呼吸不暢,喉頭也幹癢腫痛,随即頭腦昏沉,呼吸急促起來。
随着第一聲咳嗽發出,庾獻竭力的抵抗,像是失守的大壩一樣崩潰。
一連串的劇烈咳嗽,讓庾獻痛苦不堪之餘,直欲幹嘔。
隻是他少食多日,哪吐得出東西。
偏偏那一聲聲幹咳,如同一浪浪的波濤,讓庾獻的痛苦一層層疊加,直欲将氣管食道翻卷出來。
到最後,竟失态到跪在地上,眼淚唾液肆意流淌。
不一會兒,庾獻驚恐的發現,随着他劇烈的咳嗽,他藏在肺部竅穴中的陰陽銅錢和功名葫蘆竟有所松動,随時有被他咳出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