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着桌子一通發火,張大師長總算是刹住了一幹軍頭們盲目好戰的歪風邪氣。
還是那句話,穿越者并不需要依靠“外藩”打江山。對于張中琪這種高層人士來說,如何讓“外藩”納入體系,遵守内部制度,以便未來進一步轉化吸納,才是他所關心的。
最終,通氣會還是無可避免地演化成了紀律工作會。張師長重點噴完一幹軍頭“不識大局”的缺點後,壓根沒有研讨戰略的想法,說話就下令散會了。
第二天,修整一番的各路人馬,統一換上了簇新的全套新式軍裝,精神百倍,威風凜凜,再次齊整地坐在了長條桌兩旁,擺出了正規軍議的排場。
這一回,張師長不再廢話,開場就示意副官,延續昨天的戰情通報。
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副官指着大地圖,用了半小時時間,将北方的整體戰略描述一番,順便将總參有關于北方戰局的情報和推演也一并合盤托出。
冗長的通報結束後,獨坐上位的張師長環視一眼,發現一衆軍頭并沒有不耐煩,反倒精神奕奕,貌似很期待下回分解的樣子。
這種态度,張中琪已經在很多合作過的大明軍官身上見到過,他也不奇怪。
要知道,在十七世紀,邊鎮軍将獲得的情報,大多就是寥寥數言,其中還有很多錯誤謬判。像飛虎營這種包含了整體北方戰略格局的“數據化”通報,其中蘊含的信息量之多,根本就是明人接觸不到的。莫說軍将,皇帝首輔也接觸不到如此豐富的信息。
相當于上了一堂很有營養的大學課時,一幹外圍軍頭們自然是滿意的不得了。
接下來,負責主導軍議的張師長擺擺手:“都說說吧,集思廣益。就按照‘狙擊’‘勸返’‘遲滞’的套路來,看看怎麽把皇太極的大軍給擋回去。”
出乎張大師長預料的,是接下來場面上的一時寂靜。
事實上,之前軍頭們也多次參加過飛虎營的各類軍議,他們清楚在穿越者主持軍議上,是可以暢所欲言的,不會因言罪人。
“怎麽,有話就說啊?”
發現寂靜的原因是長桌兩側這幾位正在隔空擠眉弄眼,張中琪驚訝了:“搞什麽飛機?”
軍頭們不知道飛機爲何物,但張師長的意思還是很清楚的。迅速交流完畢後,還是年齡最長,身材矮胖的耿仲明出面了。
堆起笑臉,耿仲明有點期期艾艾地拱手問道:“這個.弟兄們尚有一事不明,故此有些難定方略,還望将主大人明言。”
張中琪這下愈發好奇了:“什麽事跟你們沒有明言過?速度說。”
下一刻,耿仲明肅正了面目,盯着張師長的臉色,鄭重問道:“今番虜事進退大局,可是大帥有意于養寇自重?”
“我去.”
張中琪伸出一個巴掌捂住臉,仰頭,閉目:“還是昨天沒說清楚啊!”
緩緩起身,張師長雙手拄在桌面,用一副看弱智的表情,狠狠問道:“那皇太極都要稱帝的人物,手下滿蒙大軍,這是寇嗎?怎麽養?現學李成梁?來得及嗎?”
聞聽張中琪所言,一幹軍頭反倒松了口氣。昨日議後,其實東江諸将是有過夜間私下交流的。但是囿于對大燕國本土局勢了解太少的緣故,他們并不是特别理解眼下的戰略:明明是個打擊建虜的好機會,爲什麽要退縮?
這個時候,軍頭們怕了。他們怕好不容易靠上的大腿慫了,開始推诿,養虎爲患了。就和以前的李成梁、關甯軍一樣,最終被老虎咬斷了腿。
軍頭們的擔憂,和他們打了這幾年交道的張中琪,第一時間聽了出來。
意識到這幫軍閥終歸還是隔了一層,不能像自家兵馬一樣合心合意,張中琪心下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耐心解釋道:“建虜對于明庭來說,是大麻煩;對于諸位來說,不但是麻煩,而且是死仇。”
“然而,對于我家大帥來說,建虜并不是麻煩。”頓了一頓,張中琪環視四周,穩穩說道:“建虜是功業,僅此而已。”
“這份功業,是我家大帥将來争奪華夏正朔時的助力。”
“這種功業,不動則已,動就要完整拿下,畢其功于一役,以此正告天下。”
“咱們這次實力不夠,即便打散了建虜,也搗不了黃龍。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了。現在就是南邊騰不出手,所以容建虜再蹦跶幾天。”
張中琪說到這裏,臉色沉了下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解釋戰略。如果誰還打算着小九九,現在趁早滾蛋,我回頭親自帶兵去鏟了他!”
聞言,東江諸人齊齊色變,離座躬身:“末将知罪,還請大人饒恕則個!”
“哼。就是吃了見識短的虧。”
衆将雖說服軟,張大師長卻沒那麽好說話。伸手随便指了指,劃拉出來一個:“李九成,就你了。這次事了,我給你特批假期,你帶上你寶貝兒子,去陸軍部進修.其他人都排隊,後面輪流去。”
讓一個軍閥丢下自己的兵馬長時間出外,這是對局面掌控者的考驗。
現在看來,局面還是被張師長拿捏的死死的.下一刻,李九成一臉平靜,拱手抱拳施禮,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敢不從命。末将這廂代犬子謝過将主大人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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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的會議,終于繼續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實質性的戰術研讨了。這時候,所有與會人士首先換位到了沙盤室。
這間大廳裏,有着逼真的河北、燕山、東北等地3D沙盤。
依托于後世北鬥導航圖在十七世紀制作的沙盤,雖說有些地方和具體地貌不一樣,但這已經是天頂星科技了,足夠用在十七世紀的任何戰役中。
而一旦進入到實質研讨階段,其實進度也是很快的。畢竟這個時代的軍人沒有海陸空電子戰導彈戰核戰等立體作戰的選項,大多數戰争還是面對面,硬碰硬的肉搏厮殺。
現在既然已知對手戰略目的,大概軍力以及進軍目标,那麽參考幾年前,後金初次入關的過程,與會衆人,很容易就推斷出了後金這次應該叫清兵的戰略走向了。
知道了敵方的大緻戰略走向,就能推斷出敵方重兵推進的路線,乃至敵方後勤、輔兵等有可能遭受己方打擊的薄弱環節。
等到與會衆人推演完這一步,大型的燕山地區沙盤上,已然密密麻麻插滿了各種顔色的小旗。而所有人業已對未來必定會發生的這場戰争,有了最直觀的認知和了解。
這個時間,已經是正式開會的第二天晚上了。
第三天,讨論對策。
由于事前已經再三強調了戰役規模,所以實際上,以張中琪三師三千騎兵爲核心戰力的北方軍集團,應對這次戰役的手段并不多。
至少,什麽葫蘆島兩栖登陸關門打狗、炮兵平推步兵占領、騎兵師無人機伴随無後方作戰直搗盛京等等等等這一類高大上的土洋結合戰術就不能用了。
那麽剩下來的,就隻能是最樸素無華的砧闆戰術了。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穿越衆都不能允許大規模的軍隊突入華北平原四散掠奪。
在這個戰略思想指導下,張中琪乃至他的手下的軍隊,就必須在清兵入關後不久,給予對方深刻打擊,迫使其收縮兵力,乃至撤退。
這樣一來,其實戰略就呼之欲出了:利用永平春雷營李繼春部做砧闆,利用其餘部隊做鐵錘,尋機作戰,将清兵狙擊在永平一線。
在這個時代,李繼春部所在的永平府,其下轄了秦皇島全境,乃至河北唐山地區,都在永平府管轄範圍。
而李繼春部的核心營區,正位于山海關以南,薊鎮以東的遷安境内。
考慮到曆次清兵入關,盤踞在山海關一線的關甯軍都形同虛設,所以李繼春部事實上是頂在了抗清第一線。但凡李繼春部不滅,那麽清兵大部也就無法深入河北平原,更遑論京城,乃至京城以南的地區了。
這個戰略,正是當初勤王一事後,穿越衆丈量着地圖,硬生生将李繼春部秘密扶持起來的原因。
如今,花開結果。
時間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當所有該讨論的都完畢後,張中琪仍下了手中的小旗,微笑着對李繼春問到:“老李,怎麽樣,有壓力沒有?”
頂着全體與會人士神色各異的目光,李繼春這個一慣沉默寡言,貌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此刻表情依舊平靜。
不過,他說出話語倒不是很平靜:“春雷營一刀一卒皆拜大帥所賜,李繼春殘命亦拜大帥所賜。還請大人放心,隻消它日令至,李繼春唯死而已。”
“呵呵,不至于不至于。咱們既要消滅敵人,還要保存自身新國家将來還等着我們去建設呢。”
随着張中琪話音落下,大燕國布置在北方的武裝力量,在這一刻就開始提高了戰備等級,随時準備着迎接,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挑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