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曹總兵的手指,觀戰者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附近的海面。
小小澳門島附近的海面上,此刻已經星羅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船隻。伴随着其中少數船隻散發出的滾滾黑煙和藍黑色的海水,對于此刻的葡人來說,大概就是黑雲壓城城欲催的感覺了。
這些船隻來源很雜。既有明人已經很熟悉的白帆高速巡邏船,也有腹部寬大的運輸船,外圍還有跑來看熱鬧的民船和自發來賣農産品的小艇。當然了,正正堵在澳門外港口,伸出了密集炮口的藍金色大炮艦,永遠是最靓最吸睛的那個仔。
然而曹總兵所說的大炮,并不是上述這些船隻,也不是某些人以爲的那艘大炮艦。蓋因葡人的大炮台位于島西高地,島東海面上的戰列艦,射程沒有那麽遠。
下一刻,答案出現了。
隻見不遠的海面上,兩艘噴吐着黑煙的運輸船,吃力地向碼頭方向駛來。導緻這兩艘船步履蹒跚的原因,是它們身後拖曳着的,一艘樣式奇特的長方形無動力趸船。
呈“Y”字型運動的三艘船,沒過多久就駛到了碼頭附近。這之後,繩索解開,兩艘拖船駛離。而另外一艘跟在後邊的拖船,則開始用船頭頂着趸船的屁股緩緩推進。半個小時後,趸船經過一系列微調,終于順利與碼頭附近的預設登陸點對接,開始下錨定位。
前文說過,對于這次戰争,穿越者的主要目地是展示。
展示不光有海一般的炮火和部隊,包括後勤,運輸,醫療等等領先于這個時代的能力,同樣也在展示範圍之内。
所謂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今天來此的土著精英們各行各業都有,這其中很多人或許看不懂戰争,但是其他方面同樣能給他們帶來震撼。
另外,抛開土著因素的話,這一次戰争,也是穿越者對自我的一次檢驗。
秉承着穿越前帶來的理念,從戰略上來講,澳門城的葡人沒有被穿越者放在眼裏,但是戰術上他們還是很重視的:自穿越以來,據守澳門,擁有完備炮火的葡人,毫無疑問是穿越衆遇到的最“正規”,最“現代化”的敵人,需要認真對待。
這是一場“高科技戰争”。
因此,軍方是相當重視的。理由有二,首先,這是部隊第一次攻打正規棱堡,軍方要利用這次機會來檢驗部隊的攻堅能力,爲今後拔除殖民者修建在世界各地的棱堡收集經驗。
其次,這是一場海陸聯合作戰。在擁有家門口後勤優勢的情況下,部隊可以順便演練兩栖登陸和運輸——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所以爲了這場戰争,軍方還是做了很多前期工作的。值得一提的是,海陸軍的大佬們這一次空前團結,聯合起來從内閣争取到了相當多的資源,于是這才有了今天趸船靠岸的一幕。
當然,趸船靠岸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很多後續動作。
随着四周都放下了粗大的錨鏈,穩穩停靠在岸邊的趸船,就起到了臨時碼頭的作用。
與此同時,早已等候在岸邊的一些工程人員也登上了趸船。這些人穿着黃色或者紅色的馬甲,有的去了趸船上的機房開動機器,有的戴着竹編的紅色工程頭盔,手持小旗,胸前挂着哨子,準備指揮下一波運輸船停靠。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趸船并不是無動力的,隻不過動力不能用在航行而已。這艘名叫“臨趸04”号的趸船,事前被人安裝了一套煤氣動力的牽引裝置。
煤氣動力系統,現如今已經被工業黨玩得很溜了。脫胎于19世紀的原始煤氣内燃機,零件簡單,工藝粗糙,現如今在窯區的工廠裏,絕大部分工件已經能“自産”。限制這種内燃機數量的,隻是少量一些需要進口的零件。
雖說這種早期的内燃機熱效率還不到10%,功率不超過10KW,但是在穿越衆這個位面,這就是當之無愧的神器了。要知道眼下的大明朝,是沒有液化氣乃至更高檔的汽柴油供應的,所以“口粗”,不挑揀食材,能随時随地利用十七世紀無處不在的植被産生動力的煤氣動力系統,就是最适合當前時代的機械。
工程人員進入船上的機房後,首先将事先儲備的動力煤填入了形似鐵筒的煤氣發生爐,然後點火。不久後,随着淡淡的黑煙冒起,系統開始運作了。
煤氣進入内燃機後,提供了動力。這之後内燃機開始做功,當功率逐漸升高後,内燃機外部粗大的鐵輪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與此同時,趸船碼頭也在正式“接客”:一艘方頭方腦,行動緩慢的運輸船,正在緩緩靠港。
截止目前爲止,距離方才曹總兵的指點江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然而城樓上的看客們并沒有感到無聊,不論是說話粗聲大氣的軍将們,還是默默無聞擠在角落的一衆豪商,都在入迷地看着近在咫尺地碼頭作業。
後世的人,出門就是滿街汽車,擡頭有吊車建樓,低頭是挖掘機在拆遷,所以對工業的力量早已習以爲常。
然而在這個時代,土著完全沒有經曆過工業化洗禮,所以每當人們看到那種巨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後,總是能第一時間被吸引到的。
土著們之前雖說也聽過關于夷州機關鐵器的傳說,但是語言怎麽能有現場來得震撼?所以當長長的趸船被頂到岸邊的那一刻,就吸引了包括軍将、商人以及此刻遍布在周圍的民人的興趣。土著們都在興奮地看着,期待着接下來的動作土著不傻,土著很清楚造碼頭隻是第一步,後面肯定還有節目。
方頭方腦的運輸船靠在碼頭上後,船頭船尾同樣下了錨。等船身穩定住後,令觀者低呼一聲的事情出現了:高大的運輸船船身,突然間裂開了一道口子。
很快人們就看清楚了:原來是一塊外壁闆緩緩地打開。再仔細一看,這塊壁闆閃爍着金屬光澤,原來是一塊大鐵闆!鐵闆的體積很大,有馬車車廂大小。随着時間推移,人們透過越來越大的缺口,甚至看到了船艙内部正在緩緩轉動絞盤的水手。
随着絞盤的轉動,在兩側的鐵鏈緩緩施放下,最終,鐵闆“哐當”一聲,落在了趸船碼頭的遠端,形成了一道事實上的斜坡。
緊接着從趸船的機房那裏,工程人員牽出了兩條粗大的繩索,一路拽到了運輸船的船艙裏。
理論上講,這裏是要用鋼絲繩的。然而鋼絲繩這種高大上的東東目前穿越衆還不能自産,所以隻能用塗了油的繩索代替。
繩索被拉進船艙後,過了好一陣功夫,船艙口才揮動起了一面綠色的小旗。随着小旗出現,趸船機房的動力機械開始最大功率輸出,于是繩索被牽拉,緩緩後退。
下一刻,一門粗大的火炮出現在了衆目睽睽之下。
其實嚴格來說,出現在活動艙門口的,是火炮屁股——這是一門散發着黑光的24磅長身管海軍重炮。
重炮是安放在炮架上的。随着繩索的牽拉,火炮倒退着緩緩從鋼闆斜坡上滑下,然後就這樣在萬千雙眼睛的注視下,繼續緩緩倒退,一路被牽引到了趸船另一頭,登上了岸。
接下來,另外一組長長的繩索接替了先前的位置,繼續勾在了炮架上,開始牽拉.就在趸船靠岸的這段時間裏,先後有兩組移動式牽引系統已經移動到了碼頭和炮兵陣地之間。
所謂的移動式牽引系統,其實和趸船上的組件沒什麽區别,依舊是一套煤氣動力裝置,隻不過岸上的系統是由馬車分别運輸到位,然後再組裝起來。
就這樣通過三套機械系統的接力牽引,這門重達2.8噸的海軍重炮,得以在半個小時後,在揮着小旗吹着哨子的工程人員指揮下,順利通過了浮碼頭和臨時硬化的土路,被牽拉到了預設的炮兵陣地後方。
火炮最後進入陣地這一步,就隻能靠人力了。大批的年青士兵一擁而上,連推帶搡,将這門龐然大物安放在了被麻袋包圍起來的圓形炮兵陣地裏。
與此同時,原本鴉雀無聲的土著觀衆們,或許是之前一直屏氣看戲的原因,就在火炮到位那一刻,居然同時發出了興奮的大喊。一時間城樓上下乃至附近的海面上都響起了潮水般的呐喊聲,人們在盡情抒發着對力量的尊崇之情。
從第一門大炮順利到位開始,好幾艘運輸船上便輪流開始往下“卸貨”。而這一卸,整整持續了一天時間。
待到傍晚時分,總計有二十門24磅長身管火炮,以及十五門18磅火炮被安放到位。其餘通過陸地運輸來的小口徑火炮還有很多,都不用計算在内。
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事先在關閘和敵方炮台之間預設的炮兵陣地,就被昂着頭的大炮填了個滿滿當當。
這一處巨大的,時刻反射着黑色光澤的金屬陣地,不光令對面炮台上的葡人驚恐萬分,也同樣令看到的明人土著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哪怕是軍将:明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鋼鐵聚集在一起,那種冰冷的,依靠規模堆起來的工業殺戮感,時刻在撼動着所有目擊者的心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