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總兵今天刻意怼走關甯将佐,是在之前就計劃好的。
這個道理很簡單:隻有和關甯軍這個明末最大的軍事集團鬧翻,才能消除包括崇祯在内的朝廷官僚集團戒心,曹總兵才能得到正常發展的空間和待遇。
否則的話,一旦這位來自南方的強力軍頭再和關甯軍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那皇帝就要睡不着覺了。
原本姓曹的就是招安來的海寇, 在南邊隐隐有藩鎮的苗頭,忠誠度可疑。這一回再私下結交已經暴露出離心傾向的關甯軍這是要南北對進,劃江而治?
根據這個原則,事實上在當初來天津的路上,穿越衆就規劃好了曹總兵在北方的人設。
一:魯莽,一身江湖氣,但是曹總兵一心報效朝廷, 是一位想封妻蔭子的傳統江湖招安人士。
二:由于不懂官場上那一套彎彎繞, 再加上眼裏揉不得沙子,所以姓曹的四處得罪人,不光得罪關甯軍,後邊還會争取得罪一些文官,搞成最後隻有靠皇帝撐腰才能混的樣子——這是爲了給皇帝一種安全感:朕随時可以翻手爲雲,讓姓曹的嘗一下雷霆雨露。
這兩條預定人設,就是曹總兵要展示給滿朝文武的個人形象。
正因爲這些原因,所以剛才曹總兵才會第一時間激化和祖大壽之間的言論,将雙方關系強行推到對立面上。
其實祖大壽剛才的說辭,别說其他那些軍頭,當過廣告公司經理的張冬東第一時間也能明白,不過就是談判的常用套路:首先拼命找理由占住腳,之後大家互相叫嚣攻防,最後握手言和,達成協議。
關甯軍缺錢嗎?肯定不缺,關甯軍是明末最肥的軍閥。祖大壽的最終目的,無非是想花銀子買些人頭而已。
不料食人魔這次遇到的,不是好說話的斯通·黃, 而是一心要和他茬架的Mr·曹。
Mr·曹可不是單穿來的, Mr·曹腰杆特别硬,身後有化工廠和電爐的支持,所以Mr·曹沒有按照軍頭們往日心照不宣的套路來,而是第一時間就堵住了祖大壽的嘴,惡毒的揭開了關甯軍丢盔棄甲的真面目。
這樣一來,衆目睽睽之下,祖大壽就沒辦法繼續談判了,隻能和曹總兵升級口角,然後結局就是大家把天談死,祖大壽翻臉走人。
當關甯軍一幹将佐怒氣沖沖走人後,大堂中出現了難言的尴尬局面。
一臉苦笑的老孫頭坐在上首不停搖頭,嘴裏念叨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要相忍爲國呀!”
身爲各路勤王軍大管家的馬世龍,同樣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反倒是堂中剩下那些人,一個個臉上都帶着微笑,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這夥人攏共有十來位,都是從各地趕來的客軍,其中有總兵副總兵, 還有副将和兩個參将。
之所以臉帶微笑,因爲對于這些客軍将領來說,曹大總兵怼走關甯軍,反倒是好事。
要知道這段日子以來,各地趕來的客軍原本就和地頭蛇關甯軍不睦。不論從軍饷軍糧軍資還是任務分派功勞領取上,客軍肯定是玩不過地頭蛇的,所以大夥都受了嚣張跋扈的關甯軍不少鳥氣。
結果今天看到同爲客軍的曹總兵狂怼祖大壽,這幫人心裏其實都在猛點贊:哪怕沒好處,也算出了一口鳥氣不是?
這時候,外間來送酒菜的士兵走了進來,恰好打破了場上尴尬的氣氛。
一幫武将見到大盤的烤馬肉,大盆的糖水荔枝罐頭和鐵皮桶白酒後,不由得食指大動,紛紛卷起袖子,大聲呼喝着就地拼湊了桌椅,招呼着兩位苦笑不得的大佬下來,一同在總兵府正堂裏大吃起來。
看到這等情景的幾個穿越衆,不由得相互會心一笑:這幫客軍将領看來也都是人精,雖說沒有發言,但是生生利用行爲藝術化解了局面,表露出了善意。
于是乎,曹總兵同樣卷起袖子,擺出一副在聚義堂大碗喝酒的做派,加入戰團:“來人,拿幾瓶難得糊塗來,老弟我今天陪各位老哥哥一醉方休!”
一通酒菜過後,在座所有明将都對荔枝和鐵桶威士忌(二鍋頭)贊不絕口,公然讨要。
張冬東這邊自然不會吝啬,于是每位軍頭都得到了一些禮物。
和這些影響力低下的邊鎮軍頭保持一個正常同僚關系還是有必要的,既不會犯了朝廷的忌,在未來有一天,說不定就靠着這點香火情,說客就能影響到邊将的選擇。
酒宴過後,就到了軍頭們最關心的“參觀”環節了。
所有在場的明人,包括兩位大佬,其實對曹總兵如何立下不世功勳這一點,都是非常好奇的。
在他們看來,這些連盔甲都沒有的綠襖兵,就是純粹仗着槍械犀利出來混的,所以衆人的注意力,從一開始就集中在了士兵手中的長槍上。
那麽現在曹總兵和大佬之間也談妥了,和衆位老哥哥也交換了名片,喝了酒,總不能再敝帚自珍了吧?
曹總兵沒讓大家失望。
下一刻,就在大堂前的校場上,綠襖兵很熟練地給各位将領展示了手中步槍的威力。
射擊表演結束後,面對一臉凝重,摸着铠甲上彈孔感歎不已的老哥哥們,曹總兵還很貼心地命人拿槍過來,當場給分解零件,科普了二八大蓋的構造。
接下來将領們紛紛試了槍。
看到自家放出去的子藥居然也能打穿300米外的鐵甲時,幾乎所有人都眼紅了:如此犀利的火铳如果能買來二百杆給親兵們用的話,豈不是也能搞來幾千鞑子人頭下酒?
于是老哥哥們再也忍不住了,當場就有人提出要自掏腰包買一批二八大蓋來用。
然而當興奮的人們得知火帽價格後,全部都傻眼了——每片二兩。
綠襖軍手中的這款槍,全稱是脫胎于古老夏普斯型步槍的“一六二八型後膛速射步槍”。這款步槍想要發射子彈,有一個繞不過去的地方:火帽。
離開這一塊薄薄的銅片,二八大蓋就是廢物。
拿起一柄鐵榔頭,對着桌上一排火帽連續砸了下去。結果所有的火帽都成功引爆,冒出了小小的一團光焰。
曹總兵這時告訴在場各位:這款步槍包括子彈,都是從西方一個叫“阿拉斯加國”的海商那裏購買的。在他以前沒有當官的時候,這種貿易就開始了。
經過他這些年的不斷努力,麾下的工坊已經能生産除了火帽之外的其他部件。但是唯獨這塊發火的銅片,迄今爲止沒有人能知道阿拉斯加匠人是如何生産的,這還是個謎。
所以截至目前,曹總兵還是得向海商購買火帽,一片二兩銀子。
軍将們聽完後,紛紛表示咂舌:這樣算來,加上鉛子和火藥,開一槍的成本就是二兩五錢。打一場戰鬥,不管輸赢,幾千上萬兩銀子先出去了?
你别說,還真就這麽多。
曹總兵掰着手指給大夥算了一筆賬。總之,從他天津出兵以來連番惡戰,爲了換這4000顆鞑子腦袋,光在彈藥一項上,他老人家就花了超過十萬兩銀子。
不要問,問就是彈如雨下。
某人這一通神吹真把老哥哥們給唬住了。明末雖說有了一定的通貨膨脹,但是白銀的購買力依舊遠超後世。在穿越衆這裏大概十萬二十萬兩不算什麽,但是對于一個邊鎮軍将來說,别說十萬,就是一萬那也是天文數字了。
要知道崇祯加派的三饷,幾乎将帝國刮地三尺,也不過就是八百萬兩白銀,就這些還要養全國的兵馬。
于是軍将們隻好表示放棄。這玩意好是好,但實在太貴,不是他們這些連養兵都費事的窮鬼能玩得起的。
臨了,反倒是老孫頭又興緻勃勃地研究了一番火槍。老孫頭不像别人,他可是曾經掌管着大筆軍費的人,一秒鍾也曾經十幾萬上下過,所以老孫頭對這種步槍的興趣反倒持久。
不過有興趣也沒卵用了。他現在已經不是督師薊遼的大佬,靠山早死了,手下也沒有嫡系軍馬,關甯軍早已自成一系,所以老孫頭也僅僅隻限于了解。
算得上愉快的後半場交流活動結束後,就該幹正事了。
孫馬二人和曹總兵回到後衙,開始各自寫奏章。這些奏章寫完後,會分别用加急快馬送去京城給皇上看,孫馬二人也會随後趕去京城。
曹總兵寫完奏章後,也會在明天啓程,帶着自己的手下去京城。路上會與從天津出發的200名士兵彙合,那些士兵帶着很多人頭呢。
至于其他将佐,由于都是從外省趕來的,所以他們現在就會出發,帶着自己的人馬去京城。到了京城外,将佐會進城面見皇帝陛辭領賞後,再回駐防地。
而三屯營這裏,經過大家商議後,孫承宗會在城外留下3000本地兵馬,等明天曹總兵一走再接管這裏。
到此,轟轟烈烈的己巳之變,就算是落下了帷幕。由于有了穿越衆的存在,所以明國比曆史上早了一個多月時間,将所有鞑子驅除出境,而且還留下了4000多名敵人的屍體。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波不虧——這一時期,滿族的核心戰力總共也才兩萬多人。不算其他,一下子虧損掉3000左右的滿人,後金是實打實得遭到了戰略層面的重創。
就在相關人等窩在三屯營各自寫奏章的同時,遠在300裏外的京城,一間大宅不起眼的後門偷偷打開了。穿越衆派去京城暗中布局的薛海元,低頭走進了門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