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縣在元朝時就已經有了建制。元十四年(1277年),朝廷在上海鎮設市舶司,衙門就在今天的光啓路上。當時上海市舶司與廣州等地的市舶司齊名,是全國7大海關之一。
到了明代,拜官府捉摸不定的海禁政策所賜,整個國家的海貿和與此相關的科技發展反而倒退了不少。像市舶司這種産物,在隆慶開關以後就隻剩了廣州一家,其餘的則全部被官府撤銷
而熊道這次的任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要“重開市舶司”,“重建國内第一外貿港”,可謂是任重道遠。
當座船來到上海縣外時,已然是掌燈時分了。
雖說從規劃上講,明代的上海不過是個縣城而已。但是從繁華程度上來說,此刻的上海縣,城裏城外一片燈火,綿延關廂東西各五裏,市場,客棧,佛宮,酒樓,賈肆,鱗次栉比,俨然一副江南巨鎮的模樣,說是明代版的“十裏洋場”也不爲過。
這種嚣華場面是不以人們意志爲轉移的。
無論朝廷在海貿方面如何消極,但是上海的區位優勢是不可改變的。作爲中國大陸海岸線的中點,上海地理位置優越.從此地出發,無論北上京津,還是南下閩粵,抑或是渡海去日本琉球,航程都差不多。
即便像明人這樣隻做内需海貿,也足夠上海縣發達富裕了。而且上海縣從來都不是小漁村,自宋元以來就一直是繁華的貿易港,所謂的“東南壯縣”。
熊道的座船在過了金山衛後,就拐入了黃浦江,然後一路沿江而下,來到了縣城大東門外的碼頭區,緩緩在官碼頭旁邊的諸多棧橋中選了一條下錨降帆。
走出船樓,面對着後世寸土寸金的外灘歎了一口氣後,熊道便帶着衆多從人下了船。在兩盞富貴人家标配的煤油燈左右照耀下,熊老爺踏過跳闆,和早已等在碼頭的地主接上了頭。
地主和熊道差不多年齡,姓羅,名叫羅十之。此人身材勻稱,臉型有線條,态度熱情又不做作,算是有風度的老帥哥一個。
羅十之身上有個秀才功名,又是當地富商,一直以來都在大批收購熊道的貨物,算是熊道的二級經銷商。
見面行禮後,熊道又與侯在一旁的幾個小商人寒暄了幾句。這幾位都是打聽到此事後專程跑來熊老爺面露臉擡轎子的,要知道熊老爺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巴結好了,生意上随便漏一點下來就夠小商人們嚼谷了。
應付完碼頭上一堆人情後,熊道和羅十之轉身上轎,在前呼後擁之下去了城東,進了關廂三裏處的羅家私宅“羅園”。
自宋以來,由于朝廷選拔人才的機制漸漸變成了科舉,所以唐漢那些傳承千年,把持着官僚職位的世家門閥便漸漸沒了消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相對公平的科舉制使得寒門士子得以入仕,用後世的話說:“爲下層人士打開了上升通道”。
然而在這種制度下,宋明新興的士人階層因爲無法壟斷社會資源,所以“旋起旋滅”,“富不過三代”這種家族興衰史,卻成爲了一種社會新常态。
換句話說,田地,房産這些用來傳家的财富,往往是在缙紳之間來回倒手的。因爲很少有家族能代代出仕,所以祖輩利用官位獲得的土地和财富,後人一旦沒了護身符,就漸漸守不住了。
而今天熊道來的這處“羅園”,便是羅家去歲時從一戶敗落官紳手裏收購的。
說起羅家,也算是科舉制下的又一茬新興家族了。
羅家是太倉人氏。羅十之的大伯在萬曆年間就做了一任工部侍郎,而這一輩裏羅十之的兩個族兄又在工部和鴻胪寺做官兒,所以羅家現在也算是鼎盛人家。
在這種局面下,發迹時間短,隻有兩房人的羅家互相之間還算照顧,所以羅十之這個二房家主也在前幾年一不小心“考”了個秀才回來。
有了秀才這個位階後,對于留守的羅十之也就夠了:他平日裏是就專門負責兩家在江南的生意往來。
也許是羅家專攻工部,家學淵博之故,所以羅十之自從在杭州見到熊道手中的大型木料,95#青紅磚,水泥,玻璃這些建材之後,便“一見傾心”,很早就掏出了大筆銀子成爲了熊道的經銷商。
羅十之大批進貨自然是有底氣的:這些物資連同匠人沒過多久就被他送到了京城。那邊在工部營繕司做員外郎的大兄也不是吃素的,後花園砌牆測試後,身爲技術官僚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建材的好處。
于是大兄當即命人快馬加鞭直奔江南:“家裏有多少銀子都拿去進貨。”
于是羅十之就搶在所有觀望的人之前,從熊道這裏高價買了個勞什子“二級批發商”的資格,以及每年在京城銷售一定數額建材的許可——現在是賣方時代,廠家不但不催促經銷商完成銷售任務,反而規定了每年的銷售上限,生怕經銷商賣多了這邊生産不出來。
這之後羅家大兄很快把建材在京城打開了銷路:工部的免費工匠+穿越衆提供的各種施工技術,使得達官貴人的府邸裏很快掀起了一股換修水泥路,水泥地坪,水泥牆,玻璃窗的熱潮。
與此同時,羅家大兄也借此機會結識了不少權貴,包括宮裏的大太監皇宮也是随時要修繕的,自然會用到建材。
這樣一來,羅家兩兄弟不約而同就得到了好處:大兄這邊賺到了大筆的銀子,結交了臂助。而在鴻胪寺的二兄雖說是清水衙門,但是靠着家裏提供的資源,他不久前已經提了一級,算是把級别先拱了上去。
從這一刻起,羅家就變成了熊老爺的忠實盟友:什麽都是虛的,隻有利益才能讓雙方捆綁至死。
這也是熊道此次來上海,偏偏住在羅家别院的原因:自己人,凡事都方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