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德威小隊出發去北方偵查的同一天,位于龍岩縣城南方40多裏的岩頭寨裏,也在舉行着一場悠關全寨未來的會議。
岩頭寨說起來也是當地有名的匪夥之一了。一線天的險峻地形易守難攻,又卡着從梅州,上杭一線去閩西的商道,所以幾百年來從此地冒出的匪夥絡繹不絕。
現如今在岩頭寨辦收費站的,是以馬勢下爲首的一夥強人。馬勢下此人胖大兇猛,武藝高強,早年間是邊軍出身。後來此人由于被上司冒領了功勞,一氣之下就将上司砍了,然後跑路回老家占山爲王
總得來說,岩頭寨的風格和當初轉型後的屏風山有點像:都是以設卡收費爲主,搶劫爲輔。
而以搶劫爲主的北方對馬嶺匪夥,這時候自然就和岩頭寨有些不對盤,所以雙方之間的關系一度很緊張。
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同行是冤家,騙子看不起強盜,說搶劫沒有技術含量,強盜同樣看不起騙子,猥瑣人拽什麽?
事實上,雙方是有過火并的——對馬嶺人多,岩頭寨大當家勇冠三軍,兩幫人最終打了個平手,所以大家現在以龍岩縣城爲界,不相往來。
這種局面在不久前被穿越衆打破了。以陳家寨被秒破爲背書的招安告示貼出來後,由不得附近的大小匪夥不重視了。
現在至少從理論上說,匪夥兩大法寶之一的“據險死守”已經行不通了。當然,正面對剛也是沒有意義的,匪夥連營兵都剛不過,何況是200紅槍營精銳。
而不到萬不得已,誰又願意放棄自家生财的風水寶地,轉入艱苦的遊擊戰呢?
所以面臨着巨大戰略壓力的對馬嶺林十萬,這一次不得不打破常規,派出姓史的七當家來聯絡岩頭寨。
事實上七爺在見到馬勢下後,也隻說了一句話:“遇上這等強軍,若是道上的弟兄們再不聯手的話,大夥就縣衙城門上見吧.無非是我等的人頭早挂上去幾日而已,馬當家武藝高強,大約能遲來幾日。”
馬勢下當然明白局勢的嚴重性,所以将七爺打發去休息後,他便在岩頭寨大堂裏召開高層會議,研究對策。
與會的七八位好漢都是岩頭寨裏的核心人物,而一身勁裝,身材魁梧,圓臉濃眉的馬勢下,此刻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交椅,身旁立着他名震江湖的那把九環大刀。
“大掌櫃,要我說,大夥也無需在意史老七那些屁話。”一個脾氣火爆的小頭目看到在坐的人都愁眉不展後,不由得氣上心來,大聲說道:“那紅槍營一門心思要平了對馬嶺揚名,坐臘的是林十萬,我們往上湊什麽?沒得給人墊了背。”
“渾話!”一個拄着拐,四十多歲,滿臉皺紋的漢子這時重重将手上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此人是岩頭寨的三當家陳有壽,由于前些日子不合傷了腿,所以最近拄着拐。
年歲在座最長,“入行”時間最長,在寨中頗有人望的陳有壽這時狠狠地說道:“那招安告示上對馬嶺打頭,後頭就是咱們,一旦對馬嶺被剿了,官軍攜大勝之勢掉頭殺過來,到時如何應對?”
“哼,大不了全夥翻山避一避,官軍能跟幾天?老輩人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小頭目猶自不服,祭起了匪夥最終傳承大招:敵進我退。
“住了。”
就在陳有壽張口準備反駁時,坐在上首的馬勢下卻伸出一隻手掌往下壓了壓。看到大掌櫃發話後,其餘人也就住了嘴。
“棄寨進山這檔子事,還是聽聽小武帶來的消息吧。”
随着馬勢下的話聲,大夥紛紛把目光轉向了坐在下首的一個漢子。
這漢子個頭矮小,皮膚黝黑,一臉憨厚模樣,正是頭一個跑去天後宮給穿越衆兜售母雞的男人:林大斤。
聽到大掌櫃發話後,原本坐在那裏,看似木納墩厚的“林大斤”頓時變換了表情——一副機靈,詭詐的面目出現在了他臉上。
“黑皮溝的石炭坑大夥都曉得吧?”化名林大斤,本名叫小武的漢子并沒有進入話題,而是說起了風馬牛不相幹的一件事。
看到在座的都緩緩點頭後,小武繼續說道:“近些日子,那夥短毛從下遊運來了過萬斤火藥,黑皮溝的地面兒被短毛用火藥全數掀了蓋子,現如今那夥苦哈哈挖石炭再無需下坑了。”
“短毛有銀子,火藥無窮盡,近日還在一船船地拉來。”小武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看到在座幾個人反應過來後,他才接着說道:“我在短毛夥房打聽到的消息是,跑了和尚就炸廟;不論誰家的寨子,但凡險地,一概炸毀。”
小武說到這裏,指了指寨門方向:“今次若是走了,再回來時,一線天就斷了。”
“好狗膽!”
屋中當即有人罵了出來。
聽完小武這段話後,在坐的都知道遊擊戰看來是不行了——一旦被這夥短毛占了寨子,再炸斷門口的一線天,那麽岩頭寨就算是徹底廢了。
同樣的道理引申下去:官兵今後根本不需要漫山遍野地去打遊擊:無論匪夥在哪裏落腳,隻需要攻打寨子就行,匪夥跑路的話,繼續炸就是了。
一個位置合适,既有天險,又能容納匪夥,還要搭建一些建築囤放糧食和貨物,修建一些營房的老巢不是那麽好找的,更遑論這處地方還要卡住交通要道方便設卡收費。
山匪雖說善于穿山鑽林,但那隻是手段:設卡收費,或者坐地出擊搶劫大戶和商旅才是目的。如果沒了匪窩,那麽風餐露宿的意義何在?
經過小武這麽一番講解之後,在座的人頓時感到了一股恐懼襲來:老輩們千百年來傳下的把式,在這夥怪異的官軍面前不頂用了?
搞清楚當下面臨的險峻局勢後,剛才還叫嚣着坐山觀虎鬥和敵進我退的那些人頓時閉了嘴。
這正是穿越衆要達到的目的。
講真,雙方現在都有點投鼠忌器:穿越衆最不願意的,其實還是發動曠日持久的遊擊戰。
而匪夥由于不知道對手的真正底細,隻好在穿越衆給出的夾縫中選擇應對方式:既不能守,又不能跑路,所以最後的選擇隻能是主動出擊了。
大當家馬勢下看到弟兄們的思想已經統一後,于是轉過頭,和顔悅色地對着一個坐在角落裏的人說道:“藍先生,眼下這局面,是不是幫着籌劃一番?”
“呵呵呵,籌謀談不上,倒是能說幾條應對的法子,大夥一同參詳。”
随着話聲從角落裏走出來的,是一個面帶微笑,相貌清平,一身儒雅氣的中年文士。
藍先生是一個多月前上的山,保人是龍岩縣的林朝奉。
林朝奉是縣城的土财主,家中不但有當鋪,還經營着附近地區的山貨購銷生意。這兩種生意都要和匪夥打交道:當鋪可以銷贓,收山貨的手下也經常要路過收費站。所以林朝奉和附近的匪夥來往是相當多的,雙方可以說是共生關系。
而他介紹來的這位藍先生本名藍大,說起來也是江湖中人,隻不過是文職——藍先生的專業是風水堪輿,尋龍點穴。
藍大今次之所以來岩頭寨借住,則是爲了躲災。
去歲這位藍大先生在邊關幫某位鎮将點了一道祖穴,翻過年來,這鎮将氣運勃發,現如今已成了統兵大将.
當然了,這種行爲多少也算是打了洩露天機的擦邊球,所以藍大先生按照行業慣例,要在事後蟄伏靜修一段時間,用來躲避天機反噬——于是他就來到了遠離邊關的岩頭寨。
自從藍先生入寨後,很快就成了全寨上下都尊敬的一位大拿。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藍先生不但學識豐富,見識廣博,人也很好,從不擺學問人的架子。
他經常會給大夥講一些神奇的尋龍點穴,探墓倒鬥的故事,聽得寨衆五迷三道,大呼過瘾。
另外像寫信算命,針灸按摩,看方抓藥這些在寨衆看來很神奇的本事,在藍先生這裏都是雕蟲小技——通常一些感冒之類的小病,大夥吞兩顆藍先生自配的丸藥就見好了。
而大掌櫃馬勢下則對藍先生的主要技能:尋龍點穴比較感興趣。要知道,馬勢下本人早年間就是邊軍的一員,而藍先生口中那位升官的鎮将,馬勢下恰好是知道的.這讓他不禁心癢難耐。
于是藍先生正式爲馬勢下扶乩了一次,然後告訴他:若是能尋一處好穴,将馬家祖宗的墳茔遷過去的話,大約今後混個鎮将的位置不難——而一旦到了亂世,以馬勢下的命數,類似于梁山三十六天罡星的命格一開,那麽馬勢下将來搏個開國大将的命數肯定是有的。
藍先生這番話令大掌櫃興奮不已。當然了,此事還要從長計較:尋穴不是那麽簡單的,要花時間四處走訪,要采買諸般法器,事後馬勢下還要付大筆銀子給先生。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藍先生在岩頭寨裏的地位急劇上升,雖說他是客卿,但是大夥現在都拿他當軍師來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