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個素昧平生的少年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姜十三這時方知,自己身在城外的摩雲觀裏,是被寺裏的“高僧”施粥救下的小命。
沒聊太久,他又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次醒來後精神好了許多,肚子也開始正常的咕咕叫起來——他在橋下的那兩天,已經感覺不到餓了,隻有将死前的麻木。
楊二還是在屋裏忙前忙後的照顧五個病号,見到姜十三醒來,二話沒說就出去打飯,這次端來的是一碗加了魚湯的稠粥。可憐姜十三恨不得把碗都吃進肚裏去,吃完後,他已經能緩緩坐起,靠在牆上說話了。
當天晚上,同屋的病号中有一個沒挺過來。第二天一早,楊二拿來一張新草席,幫新認的小兄弟姜十三換好草席,然後用舊席子把那具屍體一裹,搬了出去。
正午,姜十三依舊領到了魚湯泡米飯吃。
已經記不得自家上一次吃米飯是什麽時候了,來不及感概,姜十三和幾個同屋的難友比賽一樣,把碗裏的東西都刨進肚裏。
幾個骨瘦如柴的人靠坐在牆邊,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回味着魚肉飯的滋味,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傻笑。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一會,屋裏進來了幾個兇神惡煞,手拿短棍的僧人,楊二見到來人,一蹿而起,過去彙報了幾句。
姜十三他們幾個要老了飯的,見到這陣勢,不待人教,早已齊齊跪倒,口中“恩公,大師”的開始亂叫起來。
僧人中爲首的一位,身量宛如山嶽的大和尚低頭看了看他們,滿意的笑笑:“不錯,都不錯,都帶去‘淨身’吧。”
稍後,他們幾個就被帶出了屋子,一路被領到寺後。山牆下是一溜高低有緻,青石堆砌的水池,清洌的山泉水被粗大的竹管從山上引下來。還沒等他們幾個明白過來,就被侯在那裏的幾個和尚按在椅子上剃光了頭,然後被扒去衣服,搡進了水池裏。
就着正午熱辣的陽光,姜十三算是洗了個清爽澡。洗完後他們又被趕進旁邊低一點的池子裏,這池水有些渾,還有些怪味,姜十三在喝令下又在池子裏撲騰了一會後,終于被放上了岸。
然後他領到了一件月白布短褂,一條灰布褲子,還有一雙草鞋,之前身上的那些破爛被統統被沒收了。
這之後他們每人又領到了一片指肚大的藥片,當場喝掉後,算是齊活,又被帶了回去。
傍晚時分,他又領到了今天的第三頓飯,這次愈加的豐盛,滿滿一碗幹飯,上面蓋着魚肉絲和菜蔬。姜十三吃飽後興奮的拉着楊二不住問東問西,楊二被他纏的沒辦法,就把自己這幾天打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據他說,屋裏這些人都是被南海普陀山的禅師“寄養”在這裏的,摩雲觀的大師算是代同道招徒,等到他們多少能念幾句經文後,就會被送去南海的寺觀,正式出家了。
“怨不得今日要剃度呢,謝天謝地,這回咱們算是沙彌了吧?唉,也不知何時能領到渡牒。”姜十三聽到這裏,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頭皮,回味着糙米飯的香味,一臉興奮的說到。
“難說,還要習經文呢,學不會的都去挑土了。”楊二悶聲悶氣的回到。他沒有姜十三那麽激動,他不想去當和尚,他隻想回杭州無憂無慮得做一隻小賊。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打消不了姜十三對美好的寺觀生活的向往,這會隻能暗自郁悶。
“習經好呀,沙彌就是要習經嘛.”姜十三已經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中了,壓根沒注意到楊二的郁悶。
第二天一早,姜十三他們幾個被帶進了一間偏殿,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老少都有,地上擺滿了條案,條案上有沙盒和樹枝,殿前的木架上還有一塊黑闆。
沒過多久,門口有人唱名:“普渡大師到”聽到唱名,所有人急忙躬身起立,進來的是一位瘦瘦高高,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和尚進門後也不耽擱,就開始在黑闆上寫下幾個簡體字和阿拉伯數字,寫完後,和尚轉身一笑:“今日咱們繼續學經。”
每個人都有一款屬于自己的打開方式。
姜十三,這個來自處州鄉下的乞丐少年,這一刻,被穿越者正确打開。
從沒上過私塾,一個大字不識的他,隻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在沙盒上用樹枝默寫出了從一到十的漢字,順帶着把對應的阿拉伯數字也寫了出來。這還沒完,當天下午,他又新學了五個字,然後第二天一早,姜十三就把昨日學會的東西統統在沙盒中默寫了出來。
活到十五歲,曆經劫難後,才終于有機會坐下來學習文字的姜十三,發現大師教授的所謂“經文”并不繁難,無論何字,自家隻需閉眼在心中默念個幾回,便能銘記在心。
三天,隻用了三天時間,少年遠超侪輩的識字速度就驚動了普渡大師。在震驚中親自出手考校一番後,姜十三這個名字,在某一張表格上的評級就變成了“甲”。少年人打死也不會想到,昨日還是餓殍的自己,今日就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人上人”。
他很快就能體會到“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的含義了。
姜十三随後被分到了一間陋室裏。陋室随小,但好歹也算是單間,屋裏有正經的床鋪,加上他隻住了三個人。一個半老的老頭,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兩位仁兄他在課堂上都見過,也都是識字小能手。
不論什麽原因,總之,在這種艱難困苦的環境下,還能高速識字算數的人,無疑是符合了某些人的要求。姜十三很快就發現,自從住進單間後,自家領到的飯菜裏居然多了雞腿和豬肉片出來。
和那些用不了兩天就被發配去幹活的過客不同,他現在已經在課堂前排有了固定的位置,領到了專用的筆墨紙硯,每天他隻需要用心學習小學語數就行了,來上課的“高僧”總是和藹的給前排這幾位抽時間專門“講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