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着長桌另一頭的霍雪峰，看不出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她說：“神？這個世界上，神可并不是一種良善的存在，祂們或許威能無限，但是天生對于人類就是危險的。這世上不存在會照料和關心人類的神，這種所謂創世、造人并教會人類良知和美德的神——根本是人類創造出來，麻痹自己的謊言。”

霍雪峰認真地聽着，舉着酒杯笑着道：“你認識地非常深刻。”

夏洛蒂反問：“既然你知道世界的真相，爲什麽還說，信仰一位善神這樣的話。”

霍雪峰的笑容變得更加耐人尋味了：“可我随經曆的事情，卻真的是這樣的。”

夏洛蒂笑了，多少有些嘲諷的意思：“一位善良的神拯救了你，所以你選擇去全心全意地侍奉他麽？”

霍雪峰有一些大言不慚的樣子：“在我這個案例上，我與這位神，倒更加像是互惠互利了。祂借助我實現了一些目的，而我也借助祂，過上了更好的生活。”

夏洛蒂突然有一些失态，她身體微微前傾，對着霍雪峰說道：“借助你實現了目的？天啊，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那些危險的外神，祂們随時可能讓整個人類世界被摧毀掉，我們人類根本就是活在外神們的夾縫之中。祂們打個噴嚏，我們的世界都可能毀滅，紀元重開，而我們這些人類，将不複存在。”

霍雪峰覺得夏洛蒂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女孩，當然她的擔心可能隻是任何一個想要好好活着的人類都會做出的事情。

“外神真的想要滅世，需要人類的協助嗎？”

夏洛蒂語塞，回答：“不用的。”

霍雪峰笑了：“所以，我的行爲對于人類和這個世界本身倒是不會産生影響，反而，我認爲可能還會産生一些正向的後果。雖然在進入了世界的神秘一面之後，我感覺到了巨大的幻滅和恐懼，但我還是認爲我能夠以普通人的身份繼續生活，享受我的生活的。我信仰的神，不會破壞這一切，這一點我深知。祂的目光太過宏大，以至于我們的生活根本對他不值一提，也不值得破壞。”

夏洛蒂卻道：“不值一提的東西，在毀滅的時候也不值得惋惜。”

霍雪峰再一次說：“我的神，不喜歡随意破壞。”

夏洛蒂搖頭：“不是的，外神不是這樣子的。”

霍雪峰繼續用餐，卻沒有再辯駁什麽，夏洛蒂确實是了解一些外神的事情的。外神确實是一群混亂又可怕的存在，對于人間他們沒有關心和在意，随手毀滅都是正常。可是霍雪峰所見的外神白小帆，卻是特殊的存在。祂以人自居，不喜歡破壞，對人類本身都很友好。如果所有的外神都最終被白小帆吸收掉，那麽這世界可能也就沒有外神了，人類也就不用再擔驚受怕，有一天可能又被外神一個不經意地動作弄到毀滅，然後是紀元重啓了。

可是，作爲一切的肇始，也有可能是一切終結的外神白小帆，所有的外神都曾經是祂的一部分，祂以最特殊的方式存在着，在這世界的一切開始之前，他便生存着，隻是一個小小的突變事件導緻了世界的誕生、輪替。而恰恰是這個外神，也可能是最親近人類的外神。

但霍雪峰也很能理解夏洛蒂，正常的人是不相信有這種外神的存在的。

所以霍雪峰也不會浪費口舌，跟夏洛蒂争辯些什麽。

夏洛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鄭重其事地對霍雪峰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清楚，外神都是混亂、令人瘋狂和恐怖的存在，你可能看到了祂的一面，或者是被欺詐，但最終祂們都會給世界帶來破壞、毀滅和苦難的。無論你是以什麽形式與外神溝通，或者從祂那裏得到力量，我都希望你能夠注意一些，最好不要再繼續了。”

霍雪峰沒有解釋什麽，隻是笑着說：“我感謝你的好意，我會注意的。”

夏洛蒂能看出來，霍雪峰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也顯示出了一些憂慮，不過也并沒有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

至少現在的霍雪峰看起來沒有什麽問題，他背後的邪神也沒有要求霍雪峰做什麽特殊祭祀、幹什麽邪惡儀式一類的事情。

“這些天，你最好不要到處走。何年，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家夥，他可能會尋找你，不過至少在我的莊園裏，他不會能對你怎麽樣的。基金會的強手很多，但要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帶走你，那是不可能的。”

夏洛蒂感激地道：“謝謝你。”

她有一些不知所措和迷茫：“我一開始是來調查你的，卻沒有想到，最後要接受你的庇護，命運真的是奇妙的東西。”

霍雪峰淡淡地說道：“我其實隻是想簡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份自己的産業，做一些開心的事情，最好能有一些社會地位，别人看到我的時候會仰視。哈哈，聽起來感覺很膚淺，但是我是這樣的。我從小不希望被人看不起，我希望清楚地活着，知道自己比别人強。現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希望可以繼續這樣活下去。”

夏洛蒂點頭：“其實，你想要的生活，很單純也很不錯。不少人在得到了強大的力量之後，都是會把持不住自我，他們的野心會膨脹，回去追求更大的東西。發了财想要美麗的女人，有了美麗的女人就想要當官，當了官想要當更大的官，甚至當皇帝，當了皇帝想要長生不老，人心總是在不知足和奮鬥之間來回徘徊的。”

“你看得倒是格外透徹。”霍雪峰贊賞道。

夏洛蒂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是聽一位明智的人說起的。”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确實是明智。”霍雪峰認同道。

“也許我也隻是沒有看到那頂峰是什麽樣吧，但是就我現在來看，即便是到了神的境地，又何嘗不是沒有煩惱呢？”他想到了白小帆因爲被陷害，從而困在虛無之中超過十二個紀元，不知道多少年過去，才最終耐心等到了一個機會，也就是自己，進入到了這個世界中。他覺得換做自己，一定就徹底瘋了。

神也不是好做的。

人有煩惱，神何嘗不是呢？

那爲什麽人一定要成爲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