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的巨大圓盤狀塵埃雲在黑暗中漂浮着,其中看似微小的顆粒相互碰撞,不時發出微弱的亮光,但當人類的思維身處其中,便立刻能被這浩瀚的塵埃雲剝奪一切思考能力,隻能感受到自身比蝼蟻還要渺小脆弱的絕望。
梁婉的意識,便在這種絕望中,不斷被拉向更深處,仿佛一直沒有盡頭。
終于,她被拉進了塵埃雲的中心,這是一片更爲空曠死寂的空間,仿佛無邊無際,但卻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
不知過了過久,無盡的漆黑中,忽然傳來一陣異響,這聲音難以形容,有點像是擂動的鼓聲,又像是笛子的聲音,但這異響卻絲毫沒有規律可言,隻能使聽到聲音的人感受到強烈的不安與恐懼。
梁婉轉過頭,在她的身後極爲遙遠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巨大的恒星,這顆恒星表面散發着白色的光芒,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甚至看着給人一種其表面很濕潤的感覺。
就在她的目光轉過去的同時,白色恒星的表面,逐漸出現了一片綿延的橘紅色火焰,正在迅速侵占着整顆恒星。
這瘋狂的一幕令梁婉感覺到自己的理智達将要崩潰,面前正在發生的場景遠遠超出了她所能夠理解的極限,很快,白色的恒星就被吞噬,變成了一個表面燃燒着狂暴火焰的星體。
異響聲越來越大,那團火焰在瘋狂跳動、爆裂,仿佛在表達被驅逐的憤怒與不滿,黑色的細小原點開始出現,并最終在火焰的周圍凝聚成一個個黑洞一樣的恐怖存在,在那些連光芒都能夠吞噬的黑洞之中,嘶啞的怒吼遠遠地傳了出來……
梁婉從夢魇中驚醒,全身已經被汗水浸濕。
她看不到的是,自己繃帶包裹下的皮膚,已經遍布紫色紋路,這代表着她受到的污染更加嚴重,身體的畸變也已經刻不容緩。
而事實上,她所保留的人類理智正在面臨着崩潰。
漆黑的意識中,那條标示着使徒位置的紅線,幾乎微不可查。
“不能,再等了!”
昨晚吸收了高樂的血液後,程雙雙爲了接納這份力量,不得不用沉睡來調整,而高樂自己也虛弱了許多,失去了以往旺盛的精力,也早早睡下。
本來的計劃是,等到程雙雙從沉睡中醒來,以園丁的實力,一個人就足以解決使徒,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該怎麽把使徒引到荒僻無人的地方。
這其中,根本就沒有關于梁婉的任何讨論,大概他們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從獵殺使徒戰場上活下來的A級人員現在的處境。
因爲園丁血液的特殊性,高樂也提議過再用一點他的血來幫助梁婉,但是程雙雙阻止說沒有完全蛹化的園丁血液基本和常人無異,打消了他的念頭。
這句話當然是騙人的,但梁婉自己也沒有揭露這個謊言。
她一路追到這裏,就是爲了要去赴死。
自己用雙眼和全部的運氣換來的線索,絕對不能輕易放棄掉。
“至少在死之前……”
至少在死之前,發揮出自己……全部的價值。
卧室裏隻有梁婉自己,程雙雙和高樂都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着,她順着惡心的來源,摸索到自己傳來的印有舊印的黑色長袍披在身上,然後扶着牆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其餘兩人還在沉睡中,并沒有發覺。
當然,現在的梁婉不可能意識到,她現在的舉動有多麽瘋狂,她就和當初的蕭征一樣,爲了達成目的,已經陷入極端的偏激,不擇手段了。
木星市人口濃密,她找到劉傅生後隻有兩種結果,一是直接被劉傅生直接殺死;
二,是她成功召喚出炎之精,然後全木星市,數以百萬計的人類,和他們倆一起陪葬。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可以輕易接受的後果,尤其是最後一種可能。
梁婉雙目失明,隻能憑借着聽力,勉強分辨出馬路和行人,但仍舊走的跌跌撞撞,有行人想過來攙扶,但都被她躲開了。
她一句話不說,沿着漆黑的意識中,那淡如血絲的紅線,腳步不停。
……
……
十幾分鍾後,高樂率先蘇醒過來。
他伸了個懶腰,感覺腹中一陣難忍的饑餓,首先便想着煮點肉吃。
旁邊的沙發上,程雙雙還在睡覺,精緻的面容相比昨晚多了些許紅潤,高樂能夠感覺到她體内有股強大的力量正在蛻變,看來是自己的血液起了作用。
他走向廚房之前,順便看了一眼卧室,結果,空的。
心中瞬間有股不詳的預感。
他趕緊望向大門的方向,發現房門竟然是虛掩着的。
“糟糕!”
顧不得自己的饑餓,高樂随意披上一件外套,跑向外面,可是小區這麽大,他就算是刑偵專家,也不可能在地磚上找出一個人的腳印來。
“冷靜,冷靜!”
昨晚聽到程雙雙的講解之後,他已經知曉了污染,并且認知到污染的嚴重性。
那個叫梁婉的瞎眼女人是畸變狀态,随意在外面亂逛,不知道多少和她接觸的普通人會遭殃!
“對了!她的眼睛是瞎的,肯定行動不便,或許沒有跑多遠。”
沒有晃醒程雙雙,高樂隻能自己出門,一邊往小區大門方向跑,一邊問沿路的人,見沒見到一個盲人,或是感覺有點奇怪的女人。
沒費多少功夫,在問到第三個路人大媽時,對方給出了線索。
“我在小區門口的公交站牌那兒倒是見到過一個全身穿着黑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瞎子,不過看走路有點像。”
“什麽時候!”
高樂激動地問道。
大媽仰頭想了想:“大概有十分鍾了吧,往南走了。”
道了聲謝,高樂立刻加快腳步,朝着小區外跑去。
他一路問着人,也問路邊的商販,梁婉大概還保留着幾分理智,沒有乘坐交通工具,雙目失明,畢竟是沒有腿腳健全的人跑得快的。
高樂追了一路,根據路人的描述,他距離梁婉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可是他心裏卻慢慢泛起了幾分危機感,并且這種感覺愈發嚴重。
高樂不算什麽多好的人,從小到現在也沒有什麽轟轟烈烈的經曆,最多也就是公交車上讓個座,買東西的時候跟收銀員說聲謝謝的程度,昨天早上從路邊撿回來一個女人,照顧了一天,算是他一輩子做過的最大的好事了。
要說對于梁婉有什麽感情,還真說不上,雖然昨天爲了處理傷口把人家衣服扒光了,但面對着全身都在滲血的慘狀,要是還能起什麽心思,那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妥妥的是變态沒錯。
高樂不是變态,自從分手後,加上這兩個月來爲了吃耗盡了精力,他對待感情已經相當佛系了。
可是要說完全不在乎梁婉,那也是不可能的。
夏仁當初爲什麽對于顧麗出軌這麽憤怒,和高樂從小到大的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高樂真的是一個好人,是讓夏仁自愧不如的好人,他尤其對責任感看得很重,這樣的人遭到背叛,誰見了都會生氣,更不用說是當事人的發小。
高樂沒空去理會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現在隻是很着急。
“你可千萬别出什麽事啊!”
前方是一條荒僻的道路,能看到路邊林立着幾棟爛尾樓,開發商隻建了一個框架就擺在那裏,大點的風一吹進樓裏就嗚嗚作響,大白天聽着都有些瘆人。
到這裏已經沒有朝這邊來的車了,至于行人則更不願意走,高樂在爛尾樓腳下看到一個熟悉的黑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算找到了。
他朝着爛尾樓跑過去,終于距離梁婉隻剩下不到三十米的距離。
然後他聽到那一聲喊。
“使徒!”
高樂僵住了,趕緊躲到了牆後。
這是下意識地動作,源自于喝下那晚綠色的酒時,白袍生物們的囑托:
“在此之前,請您提防身邊的一切生物。”
他很想沖出去,但是本能在控制着他的身體,阻止他去送死。
三十米的距離,如同天埑。
他聽到男人不講道理地大喊,親眼目睹了對方殘暴地用撬棍殺死了梁婉。
整個過程,高樂眼睛沒有眨一下。
這不是吓呆了,他心裏沒有一絲害怕。
他隻是要記下來,兩個男人的樣貌牢牢記在心裏。
“使徒!”
等到蛹化,他們,就是自己獵殺的目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