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看見眼前之人面容氣機再度變化;而自己神識之中,好似有一個奇怪的泡泡被戳碎了;又像是自己原本沉沒于深水之下,此刻突然浮出水面。對眼前人物的認識,出現了種種分歧。
黃希音指尖虛點。
她的感心之劍已然到了可正可逆、可發可收的地步;此時變化,是她将一劍的影響盡數收回,隻留下一個零頭。
但是對于孔陸當前的修爲而言,哪怕是一個零頭,也足以對他的神魂體魄造成嚴重的影響!
隻是黃希音心中量度,這個影響,在孔陸自己能夠感知的範圍之内,而非醉生夢死而不知。
孔陸神情有些慌亂,感到身體裏看似法力都在,但軟綿綿的渾然使不上力。
這分明是那一劍的殘餘力量。
舉目張望,很快就尋到了一處空地——這是那石碑東南方位十餘丈外,看上去是一片土質松軟的田地遺迹。
孔陸奔跑過去,手足并用在地上一陣亂刨,不一會就挖出一個三尺多高的小坑,然後猛地跳了進去,隻露出一個腦袋;活像是被人活埋的景象。
孔陸閉上雙目,輕輕呻吟。
黃希音雙眼一眨。
清楚的看到,孔陸的“精神創傷”在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治愈;麻痹不仁的法力運轉,也快速松動。
他所挖的這座小土坑,看似是匆忙之間胡亂作爲;但其實是選中了這山谷之間營設“天之之陣”最佳的四處陣眼所在。最善于吸收田地流行之元氣,煉化己身!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個簡易的“爐”。
不知過去了多久,孔陸隻感身體漸漸複原。
此刻他已然記起來了,眼前之人是大天尊大弟子黃希音,如今也是修爲道基臻至最高層次的十餘人之一,故而稱呼自己“小師弟”。
而且方才出手,明顯是試探自己的斤兩,并無惡意。
想通原委,精神也漸漸松弛下來。
此身他自感治愈,身形猛地一拔,已然從“自埋”的狀态中解脫出來。
但隻是相隔不到一瞬,就在孔陸淩在半空尚未落下的時候,他的精神又驟然一緊!
再度遭遇襲擊!
襲擊不是來自黃希音,而是來自上方。
孔陸擡首一看,一個布衣男子,氣度沖凝渾厚,食指向前虛點。
這人孔陸依舊是認識的——并非源自圖卷、畫冊、傳說之中的認識,而是在缥缈宗真的見過幾次,甚至還有過一次相去不遠的眼神交流。
這大天尊的二弟子,石墨!
今後同樣算是自己的師兄。
随着石墨這一點,一道劍氣猛然及身!
這道劍氣,自手指間出來的一瞬間,隻是銀針般粗細;但是及到孔陸身前,卻是丈許圍圓。
這劍氣看似速度不快,但是孔陸心中立刻有了清楚的概念——如果自己嘗試躲避,隻是徒然消耗,最終反而浪費了自己取勝的機會。
必須正面防禦!
孔陸心思一定,身形猛然一縱!先趨及一個百餘丈之後的位置。
一足擡起,一足垂直向下;一臂橫在胸前,一臂指天。
然後就以這個奇怪的姿勢,在空中緩緩轉動。
看似如影随形、不可阻擋的劍氣,竟爾在愈靠近孔陸之時,速度便愈加緩慢;似乎真要及身,已是不知數百個時辰之後。
雖然終有達到終點之時,就不算孔陸防禦成功;但是這樣微妙的差距,已經不是道術上;而是修爲長久積累造成的細微影響。
修爲更高者壓制修爲出手,和本來便是如此境界之人出手,看似控制到完全等同,其實依舊會有微妙差别。
這樣的結果,算是孔陸過關了。
孔陸見石墨神情中露出“認可”的意思,旋将劍氣一收,心中正自竊喜。
他那一縱,同樣是臻至空間之中一個極爲巧妙的“陣心”,然後用環身自煉之法。
隻不過應對黃希音時展示的,是“恢複”;而此時此刻展示的,是“防禦”。
“他們作爲我的師兄師姐,肯定想殺殺我的威風;但是爲了表示公平,肯定不會用超過金丹境的力量來對付我……”
“也就是說,剛剛就是他們最強的‘金丹境’實力,全都被我防出去了……”
“從來小徒弟都是最強的……”
想到這一點,孔陸心中忽然有些得意洋洋起來。
“看我手段。”
蓦然間,孔陸耳畔響起一道聲音。
轉身一看,卻是一個姿容絕美的男子,一襲青玉袍,信步踏來!
他沒有額外出手,或者說他的出手就是“行走”。随着這虛空步伐,一陣極爲詭異的力量忽然在孔陸周圍浮動、泛湧。說不出來是霧氣,還是光影,亦或者隻是心中之幻象。
孔陸猛然擡頭,立刻覓得一個方位,縱身過去,就要以對付石墨劍氣的法門依法炮制。
但就在他身趨其位的同時,擺好了防禦的姿勢,卻忽然感覺到哪裏有什麽不對;似乎自己的防禦效果遠遠沒有達到預期。
忽然然其中一道煙氣鑽進鼻孔中,身形一歪,如倒栽蔥一般,從天上掉了下來。
不知過去多久,孔陸悠悠醒轉,便聽眼前之人道:“你輸了。”
“這應該是金丹境足堪承受的力量。”
正是那姿容絕美之人。
黃希音、石墨在一旁,目光注視着孔陸,微笑不語。
說話的自然是南宮伯玉。
如今赤界異變,他的“競合之影”同樣需要一定時間才能趕上本人。所以雖說依舊留在末拿本洲修行較爲省力,不必如北澤侖等人每隔一段時間就四處奔波,在外地和荒海迷陣之中往返;但是終究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出來透透氣。
孔陸愣神良久,忽然道:“不對!”
南宮伯玉平靜道:“哪裏不對?”
孔陸大聲道:“你臨時施展的手段,固然不超過金丹境的界限。但是你所施展的颠倒地元的手段,不是要提前以更高的法力層次布置,就是要預先要借助什麽寶物;隻是戰鬥中并未展現出來而已。”
“還是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
說到激動處,孔陸扯動嘴巴,做了個鬼臉。
南宮伯玉聞言,卻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一旁的石墨卻笑了,緩緩道:“我與小師弟在缥缈宗有過數面之緣,按照我的推演,他十有八九是能夠咀嚼出來其中因由的;南宮師弟卻不肯相信。”
赤魅族極爲擅長“地元變化、暗合玄理”的修行道術與神通。方才交手之時,南宮伯玉将心中區劃的不同區塊地元之力随意颠倒,由此導緻空間中每一個“點”的含義也就發生了變化。孔陸所選定的位置自然也就由正而誤。
但這的确需要提前将整片空間煉化歸位一次,明定序号。這個過程,要麽是近道境的手段,要麽借助一件寶物。
孔陸大聲道:“我的道……其實和你的手法大緻相同。如果有一件利器輔佐,才能臻至登峰造極境界。”
“到時候就算不拜大天尊爲師,我所能達到的高度,也不比你們差!”
黃希音、石墨,南宮伯玉,都是微微一笑。
黃希音神色認真的道:“如你所言,若你有利器輔佐,自己的大道就能圓滿,天下萬法不能加,也無人能在你之上,是不是?”
孔陸略一猶豫,但還是挺着胸脯,昂然道:“是!”
黃希音向着此間石碑之前的空間一望,緩緩道:“真人請出來吧。”
随着他話音一落,那一方空間忽然呈現出一個奇妙的扭曲;然後氣機凝形成實體,卻是個胖胖的童子。
孔陸一愣。
雖然他修爲尚低,但是明顯感受到,那“人”并非剛剛過來;而是一直潛藏此間,而自己并未發現!
盯着看了良久,孔陸忽然大叫一聲,張開雙臂,就向那胖童子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