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立在峰前,暗自思量。
原本對于荊柯的安排,其實和魏清绮、杜念莎等人相同。
令荊柯來真昙宗領悟道傳,并不是讓他一舉領悟真昙宗道果之名——顯而易見,在紫薇大世界領悟道果本屬無用,正如秦夢霖直接領悟陰陽果一樣。非得“無中生有”,在萬青冥施展推演大道之後施加這一重變化,方見功果。
之所以将客臨此地,是因爲如魏清绮、杜念莎皆是深谙本門道術,基礎紮實。而荊柯也有必要補上這一關。到了真正時機成熟之際,入末拿本洲塔中領悟道術,才是的道之門徑。
但梅雪亭所言,卻是略微打亂了歸無咎的計劃。
若是從前,一時間還真無善法。但是時勢推移,略作思量之後,歸無咎卻有了解決之道。
歸無咎劍訣一指,心意沉定,神意已遙通别處。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真昙宗上下,突然發現,整片天地忽然暗淡下來。
這并非是雲霧行走,遮蔽日月;清楚可見,天上赫日當中,形貌位置完全不變;但是其色澤卻莫名變成一種淡淡的藍色,似乎多出了一道奇妙的隔膜。
氣機變得粘稠,法力運轉,總是較尋常時節費力三分。
但是宗門大陣卻又沒有任何感應,激發了防禦之相。
梅雪亭在中觀殿中等候,忽然發現天地異變。緊接着十餘個元嬰四重境的山主上前禀告。
不多時,遁影一閃,付蕭山也來了。
付蕭山言道:“掌門真人,這變故因何而起?”
梅雪亭沉吟良久,道:“歸無咎在門中觀真傳法;或許是在演示什麽手段。”
付蕭山神情微微一怔。
梅雪亭卻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然後輕輕搖了搖頭,道:“令門下弟子勿驚,一切如故。”
其實以梅雪亭的甚深道行,所感應到的不僅僅是“天色沉暗、氣機窒澀”這麽簡單;分明是自己熟悉的時節、界域,升降分合,陰陽流布,與從前大爲不同。
回想到他與歸無咎的交代,自然隐約能猜到歸無咎在做什麽嘗試。
山峰之前,歸無咎面前,依稀浮現出一個人影,六七道淺淺線條,不顯實體,但是明顯可以分辨出來是姜敏儀。
姜敏儀道:“如此,可夠了麽?”
歸無咎曲指彈出,感應到界域氣象之變,點頭道:“足夠了。隻是還需借道離去;分界之後,人在武域,而非在真昙宗。”
姜敏儀很是随意的點頭道:“這個容易。”
歸無咎道:“甚好。”
姜敏儀身影緩緩退去。
約莫十餘息之後,真昙宗重歸天地清朗,明日昭昭。
梅雪亭提出的疑難,就在剛剛的嘗試中被解決了。
姜敏儀徹底完成武域證道之後,整個武域中的一部分,可以自由調用伸展,猶如靈動實體,随時可以進入到類乎于“兩界相融”的狀态。
剛剛的天地變化,便是武域接觸過來,将真昙宗“吞沒”進去。
故而在這一瞬之間,真昙宗已從紫薇大世界消失;而是存身于武域之内。
而在兩界相分的一瞬,剛剛處于“兼容”地域中人,可以選擇留在紫薇大世界;也可以選擇退回武域。如此,就可以實現在真昙宗本地領悟道術,但是機密不失。
歸無咎暗自思量道,雖然守密之法得到解決。但是倘若完全自己勘破的話,荊柯領悟道果的難度,就要大大提高,較之熟悉道法之後入末拿本洲領悟碑文難上了不知道多少。
盡管入赤界得到了積累之後,荊柯或許有能力做到此事;但時間上能否來得及,依舊并不樂觀。
所以自己依舊要加以助力;但因梅雪亭所言之限,并非是一舉推動到最終的結果,而是止步于門前半步,打好基礎之後,隻将最後半步交由荊柯來做。
思慮既定,歸無咎立刻着手嘗試。
分身推演之法,和本身神意離體之後的觀察,二者并行不悖。
觀望眼前這浮空之石,釋放三道淺淺光線,俯覆轉動。正是象征着天地之間的三道根基,和真昙宗倚爲道術基礎的三道幽玄妙理。
其轉動之勢,就是和這方天地,一切構成互動。
歸無咎稍作推演,心中暗奇。
諸如劍果之流的推演之道,是兩兩生變,正反相兼。三問而得八法。而眼前的真昙宗道術,卻是一生三,三生九,九九八十一變,牢籠天下之數。這樣的道路雖然可行,但是卻别具一格。
無論是歸無咎本體神意觀察,還是他早已成熟的分身感知之法,屢次嘗試之後,都是在接近功成明顯尚有許多距離的地方止步了。
并非是歸無咎能力不足;倒像是這真昙宗道術的天生缺陷。
歸無咎不徐不疾,凝神推演,恍惚之間便是七日。
以歸無咎今日的修爲,冥心默運推演驗證一事,就算是萬青冥出手所導緻的幽微的吉兇變化,也能略微感知出端倪;但是對于眼前的真昙宗道法,卻也不過是勉強能見頭緒而已。
如果不提前來嘗試,而讓荊柯來領悟,斷然是不成的。
七日推演之功,歸無咎可以得出結論——
真昙宗道術,并非不全之法,而是與其餘諸宗道術,處于同一水平線。
但是因爲其特殊的演化之道特立獨行,别有玄機,怕是隻有符合某種特殊條件,才能将其領悟貫通。而且這“條件”并非現世所有,極有可能是真昙宗當初的立法之人能夠達成;而後續之人缺失了條件。
如果沒有自己出現,真昙宗證得道果,也勢必要較其餘諸宗爲晚,尤其遠不能和原陸宗相比。
思量了一陣,歸無咎心意之中,空蘊念劍氣機湧動,忽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歸無咎微微一怔。
随後抱着一種“從善如流”的心意,姑且嘗試。
頃刻之後,眼前的真昙宗至寶呈現之象,忽然發生異變!
那下垂的光束,突然從三道變成兩道。
然後兩道變爲四道;四道變爲八道;整整齊齊,轉動之速加快,并且光澤流動,如同實體!
歸無咎極感意外,略一思索,旋即明悟。
原來,歸無咎剛剛踴躍起來的念頭,是以空蘊念劍所負劍理,來“攻”或雲“拆解”這真昙宗道術。
其實從道術理論上說,合歸無咎、秦夢霖精擅道術演化成的分身演化之法,乃是旁取九宗道術、攻破其中精義的最快、最優之法,等若有一個勝過本宗任何先賢的“白身”天才,專精一家之術。而以其餘道術去拆解碰撞,哪怕高明如空蘊念劍,都難說能夠見其全貌。
但是結果和歸無咎想象的截然不同。
似乎真昙宗道術中自然藏了嬗變之因由、演化之玄機,俨然是配合到了極點,劍意流動之下,真昙宗道術,卻也應手而解!
通俗的說,是其中早已埋伏了“鑰匙”。
隻要有一人,本人修爲達到了“領悟劍果”的境界,同時兼通真昙宗道術,就可以将走正面極難攻破的真昙宗道果之秘走通;以難易而論,反而是要居于其餘八宗之首。
歸無咎立刻領悟到真昙宗和辰陽劍山關系如此緊密的原因了。
這怕是真昙宗祖師的安排。
在自己的空蘊念劍崛起之前,能見劍道真流、領悟劍果的,唯有辰陽劍山一家。
隻是一刻鍾過去,歸無咎感到自己對于真昙宗道術的領悟,已然到了臨門一腳的地步;此時此刻,那山巅異形圓石,已然如同被火烤了數個日夜一般,再前進一步,就會轟然破碎,呈現“金石爲開”之相。
歸無咎總結自己的道術之所得,确信已然極爲豐厚,足以助力荊柯擊破最後的門戶;于是果斷停手。
心念一止,那浮空之石也立刻恢複成玄寂清冷之象。
歸無咎微微一笑,身形一頓,自真昙宗緩緩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