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方蓦然雙目一亮,道:“荊柯道友并非是一舉成道;而是利用心元識海取用道術。”
“所立本身像者,并非是将那觀想之道境照影一舉示現爲真實;而是将其成長之路以最直觀的法門傳授下來。”
荊柯緩緩點頭,道:“褚道友好見地。”
這位褚元方,在他的立道過程中起了關鍵作用。立道之事所引發的一界氣運,如果說自己占據七分,那此人也得占據三分。也不知這潛移默化的氣運加身體現在何處;如果體現在道術上,未必不能令他突破圓滿境界的桎梏。
北澤侖道:“原來如此。”
青笠上真接話道:“敢問荊柯道友,你距離最終成道,尚有幾許時間?”
荊柯道:“以我心中所感,五十年足可成就。但是其後得法的諸位,或許當在百年以上。”
青笠上真茫然失神,低聲道:“百年麽?”
思慮品味良久,青笠上真一聲歎息,釋然笑道:“道有簡易,功有深淺。若驟然所見之影,便是荊柯道友功成之後的真實氣象,那麽一百年水磨功夫,也是完全值得。”
元嬰境成就近道境的破境關門這一步,赤界之上本是速度最快的,從感應到破境時機,到最終功成,不過是三天時間。
在紫薇大世界中,卻是至少三載,通常十餘載至數十載、近百載不等;至于九宗道術的成道特殊,故往是五百載,如今是三百六十年。
眼下荊柯所立之法,已然超過了除九宗之外、本土道術的破境時限。
因爲每一個步驟循着那競合之影的指點,等若天然隔了一層,速度自然要慢些。
但青笠上真說得明白,如若其等第一眼直覺、見到荊柯身上那宛若“無形袍服”的氣機感應實體化,就是他成就近道之後的真實氣象,那麽如此雄厚的規模與根基,也确實當得三日變成百年。
就在此時,兩圈人物之外,一位上真忽然出言道:“照此說來,荊柯道友既未真正驗得功成,那麽立道之舉,尚未算得上完全成功?”
四周列位真君,都是将目光聚集過去,神色間分明十分詫異。
當即有人反駁道:“依乾興上真之意,是質疑荊柯道友此法不能真正成就了?”
剛剛出言的這位,青色長須及胸,兩鬓卻微微斑白,身量瘦削,頭戴一頂玉冠。此人道号乾興上真,乃是出自三大勢力之外、一名爲平野宗的獨立宗門。
乾興上真迎着衆人目光,也是微微一愕,旋即啞然道:“某并沒有其他意思……以荊柯道友之功行,将來成就近道真正是水到渠成。但是按照常例,在荊柯道友證得近道修爲之前,此番功業,到底未能算是真正成功。”
北澤侖之側,方無聚忽然出聲道:“依荊柯道友之功行,一旦得法感應不虛,就不會有任何差池。”
諸真連連稱是。
但方無聚話鋒一轉,忽然又道:“但是是否真正功成,卻并不是以荊柯道友成就近道來驗明。哪怕荊柯道友成就近道,或許赤界之上的道業更替,也不能說是徹底成功。”
這一番話,卻是人人聞言吃驚。
連北澤侖也是眉頭一皺。
但出奇的是,卻沒有人出言反駁;反倒是列位真君都露出了仔細思索的神色,各自低頭不語。
過了十餘息,反倒是從許多人神情中看到了認同。
荊柯笑言道:“我固知方無聚道友之意。”
以荊柯的修爲,哪怕是稍弱一些的人物,一旦發動了某一門破境道術,其能夠運使與否,是不是能夠順利走到終點,感應直覺之準确與生死大事無異,既然眼下無恙,就絕對不可能出現破境失敗的事。
方無聚擔憂的是,這破境之法,對于荊柯而言或許容易;但是對于其餘人來說卻有可能艱難到不可思議。如果這破境之法門檻過高,以至于大大超過了從前之故法,那麽這道術更易,哪怕成功,也隻是形式上的成功。
在他們眼中徹底的“成功”,其實不在于荊柯,而在于以赤界之上的修道者嘗試,驗明此道之易行。
方無聚認真道:“不知何時可得驗證?”
荊柯伸手向前一指,怡然道:“法訣俱在,當擇人而試。隻是這成道之先後,頗有關礙;所以不能不慎重選取。”
方無聚掉頭一望,不由怔然。
荊柯所指的方向,不是别處,正是無名界域中最核心的所在,空濛幻影、宛若實相的無名界軀殼内的寬心禅碑文。
但是放眼望去,那寬心禅碑文一切如昔,沒有任何變化,哪裏算得上“法訣俱在”?
褚元方卻是一皺眉,然後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然後他猛地縱身遁下,須臾功夫,已然帶了一名心禅庭分舵的元嬰初期修士上前,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那相貌甚是年輕、明顯可以看出隻是剛破境未久的元嬰修士,循着褚元方的指引定睛一望,然後結結巴巴的道:“正心觀想大成法……”
四下諸位上真,都是一愕。
良久之後,衆人陸陸續續反應過來。
原來,在已然用舊法成就近道之人眼中,這寬心禅碑文,依舊是原本文字;但是在确立路線之人看來,此間文字,已是顯化成了一門新的道術。一體兩面,唯看你所行之道!
道術俱在,接下來就是選擇人物加以嘗試了。如果荊柯之外的本土修道人,較爲容易的掌握了這一門法訣,那才是真正意味着大功告成!
北澤侖目光閃動,旋即問道:“成道先後,暗藏玄機?不知第一批試法之人,要選擇幾個?”
荊柯回想起心元識海内璧影之象,本想說“二人”;但是心念一動,卻道:“本不在多。隻得一個便好。”
……
石墩之上,棋局交戰甚酣。
棋局兩邊,赫然是魏清绮和孔陸。
進了缥缈宗之後,魏清绮也不提傳授道術的話;隻是帶着孔陸在山門之内踱步行走,然後問一些既往經曆的話;然後再講一些凡間趣聞,山野奇談。走得久了,孔陸隻道雙足酸痛。于是魏清绮便将他背在背上,在宗門之内緩行。
宗門弟子見之,暗中啧啧稱奇。
過了一日,孔陸卻将身上所藏棋盤棋子取出,言道要與魏清绮一試這号稱象棋的新棋種;魏清绮欣然從之。
恍惚之間,竟是一連對弈了六十七局。
觀孔陸此時相貌,雙眸靈動,神采奕奕,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疲倦。
直到此時此刻,他心中念頭異常清晰——這三載以來,所“積壓”的許多孔雀一族道術,看似有條不紊,煉化有時;但是随着積壓總數愈來愈多,其實總是對自己精神有一種微妙的影響。
但是來到此間之後,區區數日的散步弈棋,好似自己的心靈如同時空之無窮無盡,豁然開拓,蓦然生出一種積蓄再多也無所畏懼的暢達感,心中惬意,以此時爲最。同時面對眼前這位缥缈宗掌門,更多出一種奇特的親切,和一種觀察、形容、和感知的欲望。
魏清绮心中暗奇。
憑借她的道心感應,明顯能夠感受到對面這小家夥在暗中審視評價自己。對于一個年方六歲的人物,面臨一位道境,有這樣不受幹擾的“審視”念頭,其實頗爲靈異。
魏清绮微笑道:“我是何人?心中如何想,就如何說。”
孔陸一驚,小臉上分明露出謹慎的神色,偷偷瞄了一眼後,才慢吞吞的道:“小子鬥膽,以爲能夠形容魏掌門的,唯有‘聖質’二字。”
魏清绮眉目一動。
九宗之内,并無這樣的斷詞。據魏清绮所知,孔雀一族中同樣沒有;但是她也能依稀感受到這個評價的含義。如果是由這小家夥生造而出,都倒是有些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