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無名界上的縱橫“井”字符,變化的頻率立竿見影,每有三個晝夜,顔色就加深一層,凝實程度也發生變化;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其必然臻至一個确定的“終點”。
這一日,心禅庭的方無聚忽然雙目一亮,道:“是不是到了盡頭了?”
北澤侖定睛細看,旋即和巨奇上真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在這一瞬之間,他們都生出了明确的直覺——眼前之物象,和無名界本身完全融合一緻;不止是一緻,甚至仿佛同源而生,一同經曆了萬載歲月。
其餘星盟青笠上真、柏茹溆上真等人,目光灼灼,凝神觀望,似乎期待下一步,這符号就如同“寬心禅”石碑一樣,演化成更進一步的道術文字。
此念生出的一瞬,周圍的呼喝之聲已是不絕于耳:
“将成矣!”
“出現了!”
“可惜,某寬心禅正文尚未悟得,卻是追趕不上這天機變化了……”
“去曲取直,何惜之有?”
……
清楚可見,那井字符完成之後不過間隔三四息,立刻光明大放,變得模糊,如同天生寶石,光彩照人。
但是下一刻,令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這符号并未如諸人想象中那般,漸次擴充,勾勒呈文;而隻是愈來愈大,光線愈來愈亮,使得那“井”字中央有一種溟濛不定、虛幻悠遠的感覺,猶如天地間破開一窗,勾連于未名之地。
然後,在此間千數上真注視下,一人不緊不慢的從中走了出來。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心中念頭,都是面對未知的如臨大敵;但旋即感受到來人功行規模遠在自己之下,大約隻較元嬰更強,卻明顯不及近道境,這才放下心來。
仔細觀望,來人看着相貌年輕,一身青衫,但是氣度中卻又一種獨特的嚴謹肅然,沉厚凝實。
此人立定之後,見到周遭千餘近道上真的浩大規模,卻是神色坦蕩,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北澤侖上前一步,仔細打量兩眼,當先問道:“道友自何處來?”
竟是以平輩之禮招呼。
荊柯微微一笑,淡淡答道:“自來處來,自去處來,自歸處來。”
北澤侖、巨奇上真,都是心中一凜。
如果來人隻說“自來出來”,或許隻是言語機鋒;但是自去處來;自歸處來……這意思分明是……指代是由赤界的飛升終點溯回而來?
巨奇上真試探道:“我赤界之上,道術一成,修行到圓滿盡頭者,也不乏其人……”
荊柯笑言道:“不錯。正是因爲費難、陰甘牧、南玉等諸君穿渡往返,兩界因果漸重,緣數已足。我師才能立此門戶通道,遣我來行功果。”
此言一出,轟然聲起!
千餘上真親眼所見,門戶将成,此人立刻就穿渡過來,沒有一絲間隙。費難、陰甘牧、南玉等姓名既然從他口中道出,那就是确鑿無疑,此人是由飛升往界而來!
北澤侖疑惑問道:“敢問道友字号,來處何名?道友說……這‘通道’是令師一手建立,不知令師是何許人物?”
荊柯坦然道:“我名荊柯。來處便是諸位道術功果中的飛升之地,号稱紫薇大世界。我師乃紫薇大世界之至尊,一界門戶道傳、各方人物,皆以‘大天尊’稱之。我師以甚深法力,立下兩界通道,映照勾連,整上下之序。”
北澤侖、巨奇上真等人聞言,俱是默然無語。
一是震撼,二是失望。
所爲震撼者,是眼前之人說,其師乃是紫薇大世界之至尊主宰;所爲失望者,是他們原本以爲無名界上的符号,乃是赤界自然演化的結果。如今看來,卻是外人以法力點化。
但是随後往深了想,整個赤界的奇特成道之法,何嘗不是有着鮮明的人力斧鑿之痕迹?
至于尋常功行普通的近道上真,腦海中卻是各種想法紛纭。
最常見的念頭,卻是眼前這“通道”是赤界修士可用否?如此一來,是否不必飛升,也能臻至上界?和通過飛升通道跨界而去的陰甘牧之人,有何不同?如果能夠借用此通道而去,并且在上界之中修行之路得以開拓,那豈不是不必辛辛苦苦過這飛升關門?
但是或許沒有這般好事……
荊柯卻是淡然自若。
他此行所行之目的,和先前費難、南宮伯玉等人截然不同,難度更高不說,更有種種不利因素。但是他的優勢也不能忽略——那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立下旗号,申明訴求,并借用師尊威勢。
巨奇上真試探着問道:“不知荊柯道友莅臨本界,所謂何來?”
荊柯微笑道:“赤界道術,本來不全。借法成道,終有枯竭之日。荊柯今日前來,自然是要重立道統,更新道傳。”
北澤侖、巨奇上真、柏茹溆上真,乃至此間諸位真君,聞言個個面色古怪。
他們方才是有明顯的心理波動。
其最初的期望,正是落足于“赤界道術圓滿之征兆”這一點,以爲無名界上符号,乃是如寬心禅碑文一樣的道術演化之象。
但是随後事實揭曉,此物卻隻是一個空間通道,而且是上界大能人力鑄造。
在這一瞬間,他們心中自然是有些失望的。
但是現在來人卻說——
他的目的是重立道統,更新道傳,這明顯又圓回來了,冥冥中符合了最初的期望。
世間安有如此巧合!
方無聚疑惑的搖了搖頭,皺眉道:“隻是荊柯道友的修爲……”
其實短短三言兩語,方無聚心中已經相信了荊柯之所言。若來人是一位上界的道境大能,他們必然深信不疑;但來人卻是一位道行比他們還低的元嬰境存在。思來想去,總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止是方無聚,其餘諸真,十有八九也都是做若是想。
荊柯不答,擡頭看向無名界域内寬心禅石碑一眼。
方無聚、北澤侖等人,也不知荊柯此舉是何意。
十餘個呼吸之後,荊柯忽然笑道:“足下生路,且行且觀。”
言畢,緩緩向前,連走七步!
每走出一步,足下如同踏在水面之上,激起一圈漣漪,快速發散。其中的韻律,由虛向實,由實轉虛,分明蘊藏着極深的道術之理。但是散去之後,卻又羚羊挂角,無迹可尋。
此間上真,尚未領悟寬心禅碑文者,雖覺荊柯步履曼妙,暗藏幽玄;卻也僅此而已了。但已然通過兩關之人,卻無不是心中劇震!
因爲荊柯走出的七步,步步之律動,分明和他們掌握的寬心禅道術契合。
非所見極深,偏僻入裏,甚至所知與自己相同,不能有此演繹。
一眼望見,立刻就生出如此感悟,并融合入自身道術之中?
“足下生路,且行且觀。”
意思是他并非居高臨下,開辟出所謂的“道途”,又或者對赤界道術加以改良;而是說他自己本身就是親身實踐之人,第一個率先示範,将路走通;足下就是所成之道?
這是對他境界不高的回應。
還是說,荊柯的師尊,他口中的飛升之界的大天尊,刻意遣一位資質絕高卻修爲境界尚低之人,親身蹈臨,開辟前路?
在諸真沉浸在震撼之中時,北澤侖已回過神來,率先道:“本界道術之完備,就托付與荊柯道友了。”
竟是一見不疑。